第143章 蝼蚁的愤怒，烧不穿权势筑就的天堑

    不怕一万，就怕万一……”恒王眉头紧锁，面上忧色不见减弱。</p>

    宁华指尖微顿，茶盏与案几相触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，再抬眸，语气从容却不容置疑：“没有万一。”</p>

    “沈家早已式微，一代不如一代，族中子弟没有出挑的儿郎，连祖传的基业都守不住，如今全指着庆平侯府这根救命稻草。有表兄这个乘龙快婿在，沈家岂会自毁长城？”</p>

    “当年沈三之死便是明证。”</p>

    “他们非但不敢深究，反倒忙不迭地收拾残局，慌慌张张给个死人配了阴婚，草草下葬了事。”</p>

    “事到如今，沈家人岂敢走漏半点风声？定会将恒王兄与杨世子撇清干系，不留丝毫把柄。”</p>

    “在世人眼中，到底是出身微贱又来历不明的瘸腿书生的话可信，还是沈三的父母、手足的话可信？”</p>

    “不难选吧。”</p>

    恒王眸色一沉，故作不悦地拂袖道：“此事与本王何干？”</p>

    说罢，偏过脸去，却掩不住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心虚。</p>

    谢宁华闻言并不争辩，只微微勾起唇角，眼底掠过一丝玩味：“是宁华失言了，还望恒王兄海涵。”</p>

    “宁华不过是想着劝慰恒王兄，此事原不必如此忧心。”</p>

    “退一万步说，即便真有什么差池，以庆平侯府的根基，随便寻个替罪羊顶罪，也足以将这桩小事遮掩过去。横竖那个叫俞清的瘸腿书生，知道的也是些皮毛罢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蝼蚁的愤怒，烧不穿权势筑就的巍峨天堑。”</p>

    “所谓的愤怒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火星，徒留一缕青烟而已。”</p>

    “若只是区区一个瘸腿书生，自然不足挂齿。但此人竟能从死士手中全身而退......”恒王忽然压低声音，眼神阴鸷：“本王担心的是，这背后另有其人。有人想借这把刀，将本王和庆平侯府拖下水。”</p>

    谢宁华轻叹一声：“此事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恒王兄身上，恒王兄尽可宽心。”</p>

    “说破天去，也顶多是杀人偿命。”</p>

    恒王缓缓端起青瓷茶盏，仰首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，似要将胸中郁结一并咽下。</p>

    待放下茶盏时，眼底已恢复清明，只是唇角仍绷得紧：“非是本王杯弓蛇影，实在是父皇年事渐高，龙体日渐衰颓，大不如前，太医院日日请脉却无人能探清脉案，偏生储位空悬至今，越是这等关头，越是半步都错不得啊。”</p>

    “夺嫡如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。”</p>

    略作停顿，话锋一转：“杨世子妻妹之事暂且不提，倒是你与荣妄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他怎会自甘堕落，与永宁侯府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粗鄙女子厮混到一处。”</p>

    谢宁华随口道：“许是山珍海味尝腻了，想换些清粥小菜尝尝鲜。”</p>

    “父皇待荣妄如珠似宝，恨不能将世间至宝尽数捧到他跟前，又怎会舍得让裴桑枝肖想荣妄这个金疙瘩。”</p>

    “最急的，不该是你我，而是父皇。”</p>

    恒王若有所思，神色稍霁：“依你所言，倒有几分道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不过，你就真的不担心裴桑枝真的攀上荣妄，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？”</p>

    “荣妄素来恣意妄为，行事全凭心意。若他执意要迎娶裴桑枝，只怕连父皇也未必拦得住。”</p>

    谢宁华不疾不徐：“哪有人能吃一辈子的清粥小菜。”</p>

    “之前，裴明珠谄媚逢迎时，我曾见过裴桑枝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一无是处。”</p>

    “荣妄一时兴起怜惜弱质，原也寻常。可若真要娶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做国公府主母，怕是要气得元初帝掀了棺材板，泉下不宁。”</p>

    恒王道：“你心里有数便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荣妄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，若能为我所用自是上策。如若不然，也断不能容他倒向其他皇子麾下。”</p>

    “宁华，本王与你、与庆平侯府，唇齿相依。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万望你尽心竭力。”</p>

    谢宁华颔首：“恒王兄放心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冷眼瞧着荣妄对裴惊鹤那点子救命恩情念念不忘，思量再三，深觉与其直愣愣地逼他松口娶我，倒不如另辟蹊径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些被黄沙掩埋的旧事，譬如萧氏与知客僧的私通丑闻，又譬如裴惊鹤蹊跷死于灾民暴乱之事，桩桩件件都透着蹊跷。若能从中查出些端倪，不仅能让荣妄对裴桑枝心生芥蒂，更能叫他明白谁才是真心待他之人。如此徐徐图之，何愁不能一步步攻破他的心防？”</p>

    “恒王兄以为呢？”</p>

    恒王沉吟片刻，补充道：“即便寻不出端倪，人为亦可造端倪。真假与否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能在荣妄心里种下这根刺，让他仇恨永宁侯夫妇。”</p>

    “心上人的双亲是杀死救命恩人的凶手，多有趣。”</p>

    谢宁华附和道：“恒王兄英明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只是，恒王兄早已开府建衙，又得父皇恩准入朝议政。反观宁华久居深宫，出入多有掣肘。此番行事，还望恒王兄不吝相助。”</p>

    “来日，宁华必有厚报。”</p>

    恒王摆摆手：“本王先差人去查查。”</p>

    谢宁华轻笑：“多谢恒王兄。”</p>

    送走了恒王，谢宁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，猛地挥手将恒王方才用过的青瓷茶盏狠狠扫落在地，上好的瓷器摔得粉碎。</p>

    谢宁华望着满地狼藉，冷哼一声：“蠢货！”</p>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蠢货，稍示忠心，母妃便如获至宝，迫不及待地说项庆平侯府鼎力支持。</p>

    讽刺至极！</p>

    倘若恒王真能如母妃与庆平侯府所愿，登临大宝，那恐怕连母猪都能飞升九天了。</p>

    这些年来，荣妄处处与永宁侯府作对，是闲极无聊吗？说到底，不就是疑心裴惊鹤之死与永宁侯夫妇脱不了干系。</p>

    明明心有怀疑，却还是引着裴桑枝登堂入室。</p>

    实在耐人寻味。</p>

    裴桑枝啊……</p>

    今日之后，裴桑枝算是真真正正的走进了上京所有贵女的视线。</p>

    谢宁华摩挲着腰间香囊，心下犹豫不决。</p>

    她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裴桑枝。</p>

    是巧笑倩兮的递出橄榄枝，还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除掉？</p>

    关键还是在荣妄身上。</p>

    得试探试探荣妄对裴桑枝到底是何等心思。</p>

    一时兴起的新鲜？还是当真的就认定了裴桑枝。</p>

    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啊。</p>

    她曾细细梳理过京城无数贵女的底细，分析过她们与荣妄的可能，却独独没想到会是裴桑枝。</p>

    她在恒王面前说的话，也不全是假的。</p>

    那次的初见，她确实未窥见裴桑枝身上有半分可取之处。</p>

    或许，是裴桑枝太会演了。</p>

    把她自己伪装的人畜无害。</p>

    “来人，替本宫更衣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