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 记清楚了，她是因你而死

    小花厅。</p>

    裴桑枝垂眸看着跪伏在地苦苦哀求的书童，眉头越皱越紧。</p>

    求的如此情真意切，她实在是没瞧出半分作伪，像极了难舍旧主。</p>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</p>

    小书童颤声：“禀五姑娘，公子为小的取名长吉。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眸光一凛，径直挑明利害：“长吉，你可想过，继续留在裴临慕身边，无异于自寻死路？”</p>

    “他是什么样的人，你应当比我更清楚。”</p>

    长吉瑟缩着身子，声音发颤：“五姑娘明鉴，公子对小的既有知遇之恩，平日里又待小的亲厚。小的虽是个粗鄙之人，却也懂得忠义二字……”</p>

    说着说着便又磕下去，额头抵着青砖地面：“求五姑娘发发慈悲，成全小的这点忠心，小的情愿一辈子给公子当牛做马，尽心伺候。”</p>

    素华听得又急又气又怕，一把攥住长吉的手腕，指节发白，厉声道：“你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汤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睁开眼看看！他平日里对你非打即骂，浑身上下哪还有一块好皮肉？这也配叫对你好？”</p>

    “阿姐好不容易才为你求来这条生路。你倒好，非要往那火坑里跳！”</p>

    素华猛地捶了下心口，继续道：“你这般糊涂，九泉之下的爹娘如何瞑目？可曾想过阿姐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？”</p>

    “日日夜夜替你担惊受怕，生怕听到你的死讯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听阿姐一句劝，安安生生跟着姑娘安排的路走。驸马爷院里当差，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。”</p>

    “这府里头，唯有姑娘是真心实意为咱们打算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信阿姐一次好不好。”</p>

    素华既急自己的弟弟不知好歹，又怕那一番话触怒了自家姑娘。</p>

    长吉不为所动，只是一味重复道：“求五姑娘大发慈悲。小的此生别无他念，既不图功名利禄，也不求光耀门楣，唯愿追随公子左右。今日能做书童，来日愿为长随，便是毕生所愿了。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：长吉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说她是强人所难吗？</p>

    “别无他念，唯愿追随三公子左右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连一母同胞的阿姐都不顾了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今日，无论你是心有顾忌，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，但说无妨。我既在此，看在你阿姐的份上，定会为你做主。”</p>

    “这般隐瞒，与饮鸩止渴何异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自己想想吧。”</p>

    亲眼目睹长吉这副模样，裴桑枝的心底蓦地涌起一阵不安。</p>

    裴临慕怕不是在用驯犬的法子调教长吉，更令人心惊的是，看这情形，似乎已经得手了。</p>

    长吉抬头，缓缓看了素华一眼，惨淡一笑，说出话却是半分情面都不顾，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：“从逃难时被人群冲散的那一刻，阿姐和我的姐弟缘分就断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断了的线，再接也是疙瘩。往后各人有各人的活法，阿姐不必再为我操心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我以后便当作从未重逢相认，希望阿姐不要再勉强我。”</p>

    素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，眼泪“唰”的一下夺眶而出：“你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！”</p>

    素华大受打击，终是忍无可忍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，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长吉脸上，旋即突然拔高了声调，嗓音里带着撕裂般的痛楚：“你再说一句混账话试试！看我不打醒你这个糊涂东西！”</p>

    “在这世上......”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，却更显凄厉，“你我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啊......”</p>

    “我告诉你，你......”</p>

    “素华。”裴桑枝淡声打断道。</p>

    任凭素华再痛心疾首的训斥，也不会有任何结果。</p>

    素华闻声，指尖蓦地一颤，倏然收回的手垂落在身侧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，整个人战栗如风中枯叶，喉间哽着万千言语，最终都化作了压抑的呜咽。</p>

    一声接着一声，似杜鹃啼血，在寂静的花厅格外分明。</p>

    裴桑枝幽幽叹了口气，抬眼直视着长吉：“长吉，你也看到了，你不顾念素华，素华却是不可能不顾念你的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，以素华的性子，她怕是会豁出命去，不顾一切地替你报仇，但你应该也很清楚，素华与裴临慕作对，就好比蚍蜉撼树，单凭她一人，到头来怕是伤不了裴临慕分毫，她自己却枉送性命，只能去九泉之下跟你团聚。”</p>

    “若这便是你想要的结局，我便不再多说，今日便直接成全你的所求，不仅能将你调回裴临慕身边当差，一并将素华送去也可以。”</p>

    “想来，素华是愿意时常能瞧着你的。”</p>

    长吉一怔，脱口而出：“不，不可以！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微微偏头，故作疑惑地反问道：“不可以？”</p>

    “为何不行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方才不是说过，裴临慕待下人极好，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主子？”</p>

    “既是好主子，更该将自己的血亲带去，一起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。</p>

    “莫非……”裴桑枝忽然拖长了音调，语气浮夸：“莫非你对裴临慕起了独占之心，自以为是地觉得，只有你才配得上伺候他？”</p>

    “风靡上京城的话本子里，也没不是没有在外求学的公子和书童，名为主仆实为断袖的例子。”</p>

    素华听在耳中，只觉得天塌了。</p>

    长吉满脸窘迫，下意识摇头：“小的没有。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敛起疑惑，冷了脸：“没有最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我便做主将素华和你一起拨去伺候裴临慕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记清楚了，若素华有半分差池，害死她的既非裴临慕，也非本小姐，而是……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勾唇，吐出诛心之言，“她是因你而死。”</p>

    既然好言相劝没用，那她就另辟蹊径。</p>

    在她的记忆里，素华和长吉的姐弟关系很是融洽亲厚。</p>

    素华关爱长吉，长吉敬重素华。</p>

    她倒要看看，长吉能不能背负的起素华这条命！</p>

    霎时间，李长吉面色骤变，血色全无，一张脸惨白如纸，连唇色都泛着青灰，慌忙摆手道：“五姑娘，万万不可！”</p>

    “求五姑娘开恩，让阿姐继续留在您身边。阿姐心灵手巧，最是伶俐，对五姑娘更是忠心耿耿，定能将您侍奉得妥妥帖帖。”</p>

    “求五姑娘不要赶走阿姐。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无动于衷：“长吉，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多了吗？这般得寸进尺，倒叫本姑娘好生为难。”</p>

    “放眼这偌大的上京城，可曾见过哪家的下人似你这般，三番五次地讨价还价？”</p>

    “到底你是主子，还是本姑娘是主子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求我开恩？巧了，我倒想求你高抬贵手，莫要再这般不知进退。”</p>

    话音方落，裴桑枝的视线扫向素华：“素华，你可愿去裴临慕院里伺候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