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 是真的膝下空悬了

    书房。</p>

    永宁侯如坐针毡，在房中来回踱步，不时朝外张望，焦声询问：“听梧院那边可有消息传来？”</p>

    这种半是紧张，半是期待，又隐隐约约有种胜券在握尘埃落定的欣喜的感觉，他并不陌生。</p>

    当年，他跪在永宁侯府的正堂，等待老夫人宣布过继他为驸马爷嗣子时，心绪便与此刻一般无二。</p>

    那次，他在翘首以盼里等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。</p>

    这一次，也绝不会有意外发生。</p>

    “侯爷，听梧院安静得很。”亲信老老实实道。</p>

    永宁侯错愕。</p>

    莫非是香里药量不足？还是时辰未到？</p>

    “你再去探探。”永宁侯催促道。</p>

    亲信应声而去，没一会儿便去而复返。</p>

    永宁侯急切道：“如何了？”</p>

    亲信恭敬地俯身禀报：“侯爷，五小姐方才随夫人乘了马车出府，言说要往大理寺狱走一遭，探望四公子。”</p>

    永宁侯眸光微沉，低声呢喃道：“去大理寺狱探望临允？”</p>

    眉头不自觉地蹙起，心中暗忖，裴桑枝肚子里又在冒什么坏水！</p>

    如今他既已清醒，断不会再天真地以为裴桑枝会诚心原谅临允。</p>

    过往种种教训犹在眼前，裴桑枝心思诡谲阴险，此番举动必是另有所图。</p>

    难道……</p>

    难道裴桑枝察觉了香有问题，想要把香用在临允身上？</p>

    可，那香唯独对用了那罐养颜膏的人起效。</p>

    越想，越觉得不对劲。</p>

    永宁侯不知想到了什么，身形猛然顿住，面色骤变，眼中闪过一丝惊骇。</p>

    未及细思，便像风一样地冲出书房，朝着沧海院急奔而去。</p>

    不会的……</p>

    一定不会的……</p>

    永宁侯心里存着最后的侥幸。</p>

    他亲眼看着裴桑枝刮了层养颜膏涂抹在左手的掌心。</p>

    这不会有误的。</p>

    沧海院里。</p>

    永宁侯全然不顾小厮们投来的诧异目光，近乎失态地在房中翻箱倒柜。</p>

    当他遍寻不着那个熟悉的玉罐时，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几分。</p>

    “你们当中……”蓦地转身，凌厉的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小厮们，声音沉得骇人，“是谁近身伺候四公子的？”</p>

    青衣小厮上前，垂首道：“是奴才。”</p>

    永宁侯开门见山道：“近日来，四公子可曾用过什么祛疤养颜的药膏？”</p>

    青衣小厮略作思索，恭敬答道：“回侯爷的话，奴才记得公子用过寒梅香的养颜膏，盛在青玉小罐中。”</p>

    “公子不止一次说过，那养颜膏是寻常难得一见的珍品。”</p>

    永宁侯的脸色“唰”的一下白了，前一瞬稍稍松了几分的心弦，再一次紧绷起来。</p>

    “在何处！”</p>

    青衣小厮摇摇头：“奴才不知。”</p>

    “每次涂抹完毕，公子都亲自将药膏收好，从不许我们这些下人经手。”</p>

    永宁侯：完了！</p>

    这下，是真的全完了。</p>

    他从没有想过，后继无人会成为字面意思。</p>

    是真的膝下空悬了！</p>

    “来人，备马！”</p>

    永宁侯扯着嗓子，歇斯底里地喊道。</p>

    只要他能追上裴桑枝，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。</p>

    呵……</p>

    裴桑枝何止是要报仇，分明是要灭门！</p>

    当初，他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，竟亲手扶持起裴桑枝，任其羽翼渐丰。</p>

    灭门……</p>

    灭门……</p>

    他和庄氏，也是这一门里的人。</p>

    永宁侯蓦地抬手，狠狠掴了自己一记耳光，苍白的脸颊上立刻浮起五道鲜红的指痕。</p>

    小厮们：侯爷是不是接连痛失两子，三少爷又身陷囹圄，受此打击疯癫了？</p>

    否则，又怎会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，不顾颜面，自扇耳光？</p>

    要知道，侯爷留给他们最深的印象，就是一言不合就杖毙、鸩杀。</p>

    ……</p>

    那厢。</p>

    庄氏与裴桑枝同乘一车。</p>

    车厢内气氛凝滞。</p>

    庄氏脊背僵直，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车厢壁上，恨不能与裴桑枝隔出千山万水的距离来。</p>

    裴桑枝轻笑着给庄氏斟了盏热茶，将茶盏推了过去：“母亲如此紧张，倒叫女儿好奇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不管怎么说，女儿都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，更是与您同心协力的贴心人，您还有什么可紧张的呢。”</p>

    庄氏警惕地瞥了一眼那盏氤氲着热气的茶，压根儿没有端起的想法：“别装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可不是侯爷，你这套把戏，趁早收了，我不吃你那一套。”</p>

    裴桑枝挑挑眉：“母亲，您这可就有点儿过河拆桥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前几日，母亲让我在父亲跟前为二哥说情，女儿可是字字斟酌，费尽心思才说动父亲解了二哥的禁足。怎的今日母亲就翻脸不认人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以为，我跟母亲已经心照不宣地冰释前嫌了呢。”</p>

    庄氏闻言，心头怒火中烧，银牙咬得咯咯作响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：“你这也叫放他出来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这分明是要取他性命！”</p>

    她跟裴桑枝做交易时，根本没有想到，谨澄脱困之日，便是谨澄的死期。</p>

    而且，还死得那般狼狈、可笑。</p>

    谨澄死了，临慕也死了！</p>

    裴桑枝抬起宽大的衣袖，半掩面颊，蹙眉道：“母亲，您好歹是高门贵妇，说话注意着些，不清楚的还以为您是龙王爷在行云布雨呢，一张嘴就唾沫横飞，喷的人满脸都是。”</p>

    庄氏：？？？</p>

    庄氏被气的险些喘不上气。</p>

    裴桑枝神色淡然，眼波未动，只不紧不慢地续道：“母亲交代的事，我自是一丝不苟地办妥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二哥殒命，要怨便怨他命数不济，要恨便恨三哥心狠手辣，但唯独怪不到我身上。”</p>

    她所做的，顶多算是摆了个戏台子而已。</p>

    庄氏怒道：“你敢说，你没有在临慕面前挑拨离间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别忘了，你起过誓的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用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起誓，用你日后儿孙的血脉发誓不再为难谨澄的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就不怕一语成谶，报应不爽吗？”</p>

    庄氏仿佛急于为裴谨澄与裴临慕之死寻一个替罪羔羊，如此便能自欺欺人地抹去那血亲相残的残酷真相。</p>

    裴桑枝失笑：“有没有一种可能，三哥早就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，嫉恨二哥生来便是天之骄子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？”</p>

    “只是，一直苦于没有机会。”</p>

    “如今，好不容易等到二哥自作孽不可活，他还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指缝间溜走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母亲，您又何苦自欺欺人？”</p>

    “承认吧，您心里比谁都清楚，您教养的这些子女，哪一个拿得出手？”</p>

    “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永宁侯府这般显赫的门楣。”</p>

    这一刹那，庄氏只觉有一支支冷箭直直的插在心窝。</p>

    短短几句话，否定了她半生的功劳。</p>

    庄氏心中郁结难舒，如鲠在喉，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，索性将脸别了过去。</p>

    半晌，才幽幽的吐出一句：“你会有那么好心去探望临允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