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杀人有罪，锄奸当重赏

    陈守蛮一直保持着沉默，</p>

    不，</p>

    是憨笑。</p>

    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招牌式的笑容，让相对比较熟悉他的贾百户，都忽略了他身形上的变化。</p>

    曾副千户一番话说完，还捋了捋山羊胡子，用他自觉亲切的眼神，去试探方妙筠。</p>

    可惜方妙筠压根就没看他，婆娑双眼始终停留在陈守蛮脸上。</p>

    “既然曾大人如此说，贾阳，那些倭贼的人头，可曾确定是陈守蛮所获？”</p>

    “回大人，已经反复核实。其中协助活捉倭贼小头目藤本佑之，核计三首之功，总计十首之功。”</p>

    贾阳起身，拱手后大声回答道。</p>

    蒋千户微微点头，“曾大人，米大人，可还有补充？”</p>

    两人摇头。</p>

    “陈守蛮，此战之功十首，可有异议？”蒋千户望向陈守蛮，眼神如炬。</p>

    “啊，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陈守蛮转向方妙筠，那憨样让贾百户暗中跺脚：假，太特么假啊！</p>

    “大人，守蛮说的没有意义。”</p>

    关键时刻，方妙筠站出来说道。</p>

    “那......临阵脱逃之罪，可有异议？”蒋然沉色问道。</p>

    他开口说话时，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，谁也没留意陈守蛮摇头晃脑时，飞快地贴着方妙筠耳边说了一句话。</p>

    “大人，还是我代他回答吧，临阵脱逃之罪，不认！”</p>

    方妙筠突如其来的坚定，还有理直气壮，把所有人都弄迷糊了！</p>

    谁给她的胆量？</p>

    事实俱在，哪怕就是说破天，这临阵脱逃之罪也否定不了啊！</p>

    蒋然浓眉紧锁，眼神扫过贾百户。</p>

    “乱说什么！”贾百户当即起身，“认罪从轻，拒不认罪可是加倍惩罚的！”</p>

    看似呵斥，其实是为了点醒方妙筠和陈守蛮。这事儿装傻是过不去了，别犯傻。</p>

    “诸位大人......”</p>

    无视贾百户的提醒，方妙筠淡然道：“临阵逃脱，乃是军规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还知道是军规啊！”</p>

    “谁敢说他不是，今后就没法带兵了！”</p>

    “功是功，过是过，依我看陈守蛮该杀，立功奖励可以留给家里人嘛。”</p>

    ......各个百户又开始低声议论。</p>

    “既然是军规......”</p>

    出乎众人预料，方妙筠非但没有紧张，神情反倒是越来越放松，“那只能对入军籍之人才有用，我家守蛮可有军籍？”</p>

    “嗡！”</p>

    方妙筠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，炸的全场鸦雀无声！</p>

    依军规处置没毛病，可军规只能针对军户，陈守蛮因为天生残疾，连余丁簿上都没有他的名字。</p>

    甭管之前他跟贾百户之间有什么约定，既然要用律法军规处理，那自然就要以证据为准！</p>

    陈守蛮的名字不在军籍上，那他就不是军人，就不应该接受军规的处置。</p>

    贾百户的脸色瞬间轻松，眼神也变了，笑意盈盈的。</p>

    不过他还是挺自责，</p>

    身为百户，竟然没有发现这个最大的漏洞。</p>

    关键还是陈守蛮这个傻子的身份，连余丁簿上都没有名字，哪怕是律例里战时紧急兵役条例，都用不到陈守蛮身上。</p>

    “曾大人，你觉得呢？”</p>

    看大家不说话，蒋然面无表情地转向曾昊强。</p>

    “这个......这个......”曾昊强也傻了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</p>

    “米大人，陈方氏所言是否合理？”</p>

    作为千户所里的“文职”，从千户米梓豪的回答那就是权威。</p>

    “依我看来，陈方氏所言......”顿了顿，米梓豪眼神扫过众人，“......属实。”</p>

    “太好了！”</p>

    方妙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陈守蛮的大手。</p>

    等她回过神来想要放开时，陈守蛮已经反握住了，根本挣不开。</p>

    “如此论罪之事作罢，陈守蛮身为白丁，却在倭寇来袭时勇于杀敌，且战功卓著，米大人，这战功当如何奖赏呢？”</p>

    “等一等。”曾昊强黑着脸，“蒋大人，就算没有临阵脱逃之罪，陈守蛮杀害小旗岳咏怀，可是事实，是不是该先说这个？”</p>

    不怪曾昊强黑脸。</p>

    拿捏不到陈守蛮他回去怎么跟后院的小娘子说？又怎么把方妙筠弄到手？虽说将来也不是没机会，但只要陈守蛮的功劳上报，搞不好会直达军部，甚至是圣听，到时候谁还敢乱动方妙筠？</p>

    白丁时陈守蛮就敢为方妙筠杀小旗，若是让他有了官身，再闹出事情来，真当锦衣军是摆设？</p>

    所以最好就是能让陈守蛮落得个“功过相抵”，保留白身继续当个傻子，等到将来风声过去，还不是任由他拿捏？</p>

    说起岳咏怀之死，米梓豪神情便严肃起来。</p>

    “曾大人所言极是......关于小旗官岳咏怀之死，此前已经查明.....”</p>

    米梓豪说话时，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，只有陈守蛮。</p>

    他微微侧身，再次凑到方秒筠耳边。</p>

    喷涌而来的热气，让方秒筠脸颊升起红霞。</p>

   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她脸上的红霞渐渐转为了怒色，</p>

    脸颊上的红转移到了眼窝，眉骨之上，</p>

    眼神也随之变得凌厉！</p>

    “......故而，岳咏怀虽有劣迹在先，但罪不至死，陈守蛮夺刀在前，割喉在后，其行迹并无不受控之端倪，属蓄意杀人。介于其非无故，亦不宜简单处置，当上报......”</p>

    “米大人，我跟陈守蛮有约定......”</p>

    这种时候，贾百户能站出来当真让陈守蛮颇为意外。</p>

    米梓豪的话虽然不偏不倚，但其实已经判定陈守蛮有罪，不外乎罪名大小，惩罚轻重。米梓豪也不傻，对蒋然和曾昊强之间的矛盾了然于胸，所以最后才提出上报，把问题丢给上级，不愿意引火烧身。</p>

    “贾阳！”</p>

    曾昊强可以给蒋然和米梓豪面子，却不能接受一个百户在自己面前放肆！</p>

    他只是一抖长袖，周遭就无端端起了无形旋风，将附近几人的衣袂刮的猎猎作响！</p>

    就连站在堂下门边的陈守蛮和方秒筠，都能感受到那气流的冲击！</p>

    好厉害！</p>

    这就是武道千户的实力？</p>

    强武者之上？</p>

    陈守蛮看的眼热，心中只想马上找到一群倭寇，</p>

    狠狠收割一波，强大自己。</p>

    目前这副身体也就是普通人中的强壮者水准。</p>

    至于说修炼《陈家秘法》，陈守蛮并不打算按部就班。</p>

    首先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属于有天赋者，</p>

    即便是，那也要三年。</p>

    那可是三年啊，他哪里能等！</p>

    “约定？贾阳，我看你是当百户太久，都忘了自己身份了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是朝廷的将官，不是山贼里的当家！”</p>

    “一举一动当守《律例》，《军规》！”</p>

    “小旗官被人杀了，你一个约定就掩盖如此严重的罪行，贾阳，我看你也该去军部里走一遭才是！”</p>

    “蒋大人，你以为然否？”</p>

    发怒归发怒，到合适时曾昊强又能立刻收敛，就这已经是远超常人了。</p>

    此时贾阳已不敢，或者说不便再发声。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，表明态度就已经够了，后面就不是他能主宰的了。</p>

    “陈守蛮，你可有话说？”</p>

    蒋然沉声问道。</p>

    陈守蛮没有表示，憨厚中带着无所谓，嗯，傻子能有什么所谓呢。</p>

    还是方妙筠站出来开口。</p>

    倒不是陈守蛮只想躲在那女人身后，主要是傻子这层皮还有可以利用的空间。</p>

    “大人，无故杀害卫所兵丁确实有罪。”</p>

    “既然知道有罪，那还说什么？狡辩只会加重他的罪刑！”有百户低声道。</p>

    此话得到不少人赞同，纷纷点头。</p>

    方妙筠面不改色，无视这些人的干扰，继续道：“各位大人，民妇想问的是，杀奸贼呢？若是杀跟倭寇通风报信，甚至是出卖朝廷和军事秘密的奸贼，是否有罪？”</p>

    “那......自然是有功无过。”蒋然神情略有诧异，说岳咏怀的事情，方妙筠突然提通敌卖国什么的是什么意思？</p>

    难不成......</p>

    “既然大人说是有功无过，那我家守蛮就该是有功无过！”方妙筠陡然提高了音量，但真正让所有人神情骤变，甚至忍不住低声议论的，还是话中隐含的意思。</p>

    所以陈守蛮杀的是通敌卖国的军中叛徒？</p>

    谁？</p>

    岳咏怀？</p>

    可岳咏怀有没有通敌卖国，是不是叛徒，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证明？</p>

    曾昊强的脸色最为难看，所以也是他第一个开口质问方妙筠，有何证据。</p>

    “这就是证据！”方妙筠上前一步，双手同时伸出。</p>

    左手里是一锭官银，右手里是一支苦无！</p>

    苦无，在座之人都知道是矮骡子们使用的暗器。照理说身为抗倭前线卫所军户，能拿到苦无并不稀罕。</p>

    可米梓豪上前拿过苦无看了看后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，“这是哪来的？”</p>

    “岳咏怀强行丢在民妇家中的。”方妙筠面不改色道，“上次他来骚扰民妇，就拿出这东西，说民妇若是不从，便要用此物诬陷民妇与倭贼私通，是陈守蛮及时赶来将其打晕拖走，民妇才得以保全名节，此事第一百户所营户里人尽皆知，大人若是不信可随便找人询问。”</p>

    “这锭官银也是那岳咏怀拿出来的，想要买下民妇.......”</p>

    后面的话不用方妙筠说，大家都会脑补。</p>

    “这苦无毫无使用痕迹......”米梓豪拿起苦无向蒋然和曾昊强展示。</p>

    没有使用痕迹，就证明不是收缴的战利品！</p>

    换而言之，来路很可疑。</p>

    至少方妙筠应该是没有机会接触的。</p>

    而除了贾阳、蒋然和林诚外，其他人仍然当陈守蛮是傻子，故而也不会想到这支苦无有可能是陈守蛮交给方妙筠的。</p>

    米梓豪黑着脸将苦无交予蒋然，随后又去拿方妙筠的官银。</p>

    才看了一眼官银上的印记，米梓豪就失色道：“这......这是去岁辽阳县倭寇洗劫的那一批官银！大人！”</p>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蒋然这次坐不住了！</p>

    随着他“腾”地一下起身，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。</p>

    去年冬，辽阳县遭大股倭寇洗劫，军民死伤盈万，财物损失不计其数。</p>

    倭寇在冲进县衙，杀死县令一家及上下人等，将财物洗劫一空后还放火烧屋，最终导致县衙一条街尽皆焚毁，活活烧死七十多人，现场惨不忍睹！</p>

    因此事朝堂震荡，三品大员都被撤职、降职了好几个，军部同样处理了好些个将领。</p>

    事后朝廷正式向倭国发出了照会，要求倭国缉拿凶徒并交予大夏，至今未果......</p>

    现在，辽阳县被洗劫的官银竟然出现在方妙筠手里——要说她跟此事有关联，那是谁都不信的。</p>

    “岳咏怀！”</p>

    蒋然眼眉间尽是杀意！</p>

    大夏有夏奸，这点在场的人都知道。</p>

    可是身为大夏军人，通敌叛国，那就是重罪了。</p>

    搞不好是真要灭族的！</p>

    “谁都不准走！”</p>

    “去，请监军！”</p>

    随着蒋然一声令下，门口的胡图领命而去，正堂里则是一片沉寂。</p>

    “你们二人......暂且去那边歇着。”</p>

    看到仍旧站着的陈守蛮和方妙筠，蒋然指了指角落。</p>

    走是不能走的。</p>

    等监军来了再说吧。</p>

    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，就连贾阳此时都一脸的茫然。</p>

    他知道陈守蛮不是傻子，</p>

    但没想到岳咏怀会是夏奸，叛徒！</p>

    不到半柱香功夫，随着一阵脚步声，身穿锦衣，头戴缎帽，腰挎描金刀的年轻监军走进正堂。</p>

    他年龄虽不大，可眼神比鹰隼更加犀利。</p>

    所及之处，除了蒋然外，便只有陈守蛮敢与之对视。</p>

    “听说本千户所出了私通倭寇之人，蒋大人，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</p>

    “柳大人，事情是这样的......”</p>

    蒋然把事情大概重复了一次，柳威分别拿起苦无和官银端详一阵后，直接收入怀中。</p>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还在这等什么？马上随本官去抄那个岳咏怀的家！”</p>

    “还有他的小旗，所有人一律暂时拘捕，抄家！”</p>

    “还有与他相关之人......曾大人，听说他的的妹妹，是你的小妾？”</p>

    “啊。”</p>

    之前就已经紧张不已的曾昊强，脸白的跟死人一般。</p>

    被柳威点名，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道：“只是收入家中，还未曾纳采......”</p>

    “也就是跟你有关咯？”柳威冷冷一笑，“那就麻烦曾大人在这里别动，也别往外传话，本官会亲自前往大人家中，保证下面的人不该动的丝毫不动，大人尽管放心......”</p>

    “啊，柳大人，本官......清白的啊。”</p>

    可惜柳威压根不理他，最后转向陈守蛮和方妙筠，“至于说你们两个......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