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6章 火

    人眼睛视线范围其实很宽，只是人惯于直视前方，以至于总是只能发现眼前被注意的东西。</p>

    记忆回溯的能力，能让罗彬注意到视线中出现过的其余东西。</p>

    他心神分外警惕。</p>

    注视着他们的东西，速度很快，哪怕是莫乾抬头，都能消失无影。</p>

    自己的速度未必快得过莫乾，想凭借比那东西更快，用视线去捕捉，难度很大。因此罗彬看似是看着庙门，实际上是尽可能让视线看到更多。</p>

    余光中，地面的影子还在。</p>

    余光，能扫到一部分房梁了。</p>

    罗彬还是保持着面朝山神庙大门，记忆，却开始回溯。</p>

    忽明忽灭的篝火，他和莫乾两人之间明显的影子。</p>

    房梁上，的确蹲着一个东西……</p>

    那是个人。</p>

    只是余光的视角也到了极限，罗彬只瞧见他半个身子，还想要看到更多，他就得后退几步让视野更宽泛。</p>

    思绪间，这段记忆再重复回溯了一遍。</p>

    这是罗彬的本能了，最近的回溯，他都会不停地观看一段记忆数遍。</p>

    忽然，罗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</p>

    山神庙门下的鞋子，不见了……</p>

    邪祟，走了？</p>

    瞳孔微缩，罗彬心头一阵阵发寒。</p>

    这不对劲……</p>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邪祟也没走啊？</p>

    邪祟为什么会走？</p>

    是因为……被影响？邪祟也不想和这个房梁上的东西碰上？</p>

    那天自己和顾伊人待在这里过夜，就没有这东西？</p>

    记忆，再度回溯。</p>

    这一次，很远，记忆也很长。</p>

    那一夜，罗彬没有睡觉，一直在和庙门外的邪祟“对峙”。</p>

    那一夜，篝火很旺。</p>

    不光是篝火，还有油灯。</p>

    罗彬开始去注意着视线中没有瞧见过的位置。</p>

    他发现了，在他身旁居然也有个影子，呈现一个蹲着的姿态，一动不动。</p>

    冷汗，噌噌从后背往下淌。</p>

    正面对上什么某种东西，哪怕是没有认知过的，罗彬都没有现在这样回想起来寒意深邃。</p>

    那种后怕感，快将他吞没！</p>

    他和顾伊人在这里待的第一夜，居然就被东西盯着？</p>

    那东西，是什么？</p>

    为什么没有动手？</p>

    真就是那东西让邪祟不敢入山神庙？</p>

    记忆，还在回溯。</p>

    罗彬找到了自己视角最宽的一处，余光中，是有大部分房梁的。</p>

    他的视线，看向了居中房梁。</p>

    恰好，这里也是视角最尽头了。</p>

    房梁上的确蹲着一个人。</p>

    这人很瘦小，笼罩在很宽厚的衣袍下，尤其是头部，完全被一个帽子遮挡，根本就瞧不见脸。</p>

    双手抄在胸前，手指很细，粉白粉白，手背微微发黑，带着一些鬃毛。</p>

    这，真是人吗？</p>

    回溯停下来了。</p>

    不是罗彬主动停下，而是莫乾用一根棍子捯饬他胳膊，让他分神。</p>

    莫乾此刻更是汗珠豆大豆大往下淌。</p>

    罗彬给他的感觉，就是完全发呆了一样。</p>

    他还以为罗彬怎么了呢。</p>

    这期间，庙门外的邪祟都彻底离开了。</p>

    篝火只剩下一些残余。</p>

    他和罗彬中间的那个影子，像是站了起来，延展得很高，很长，在地上拉出去很远，压迫力更大！</p>

    “出去！跟着邪祟走……比待在这里强……”</p>

    莫乾这句话，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。</p>

    至少走在夜色中，他有确定的办法，能让邪祟不攻击他。</p>

    待在这山神庙里，他却没有丝毫安全的保障。</p>

    罗彬同样注意到那影子站了起来。</p>

    寒意更多，鸡皮疙瘩冒了一身。</p>

    罗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记忆再度回溯。</p>

    这一段，是他和莫乾在山神庙的记忆，是他被莫乾惊醒后，眼前一切的变化。</p>

    篝火，在燃烧，在缓缓熄灭。</p>

    他和莫乾之间有个影子，影子蹲着。</p>

    慢慢地，影子好像有了一点幅度，要站起来，但还是蹲着。</p>

    门缝下的邪祟，正在后退，离开……</p>

    影子站起来，让邪祟走？</p>

    那影子，为什么会站起来？</p>

    是什么触发了他？</p>

    回溯，瞬间消失不见。</p>

    罗彬猛然盯着那团快要熄灭的篝火！</p>

    那影子，已经完全展开。</p>

    身体中段完全盖过篝火，篝火在熄灭的边缘！</p>

    罗彬瞪大双眼，手快速在兜里一摸，便是个油包入手，一口咬碎，咽下灯油，手速更快，塑料纸落在了那要熄灭的火团上。</p>

    噗嗤一声，火苗瞬间变大！</p>

    那舒展开来的影子，嗖的一下缩回，保持蹲着的动作。</p>

    这东西，怕火！</p>

    嘶啦一声，罗彬扯下来肩头一块衣服布，扔进了篝火里。</p>

    本身塑料燃烧不了多久，有了一块衣服布，火被续下来了。</p>

    罗彬立即起身，庙内四周有很多枯枝败叶，他捡起来一团，赶紧去堆在火上，很快，篝火熊熊燃烧起来。</p>

    噼啪声响间，那影子蹲得更紧实，无形中给人那种压迫感，总算消失不见。</p>

    莫乾也反应过来了，一样去搜集枯枝败叶，居然还让他找来个大腿粗的木桩，他三两下劈开成木条，篝火明亮地驱散了山神庙的黑暗。</p>

    那影子都淡得快看不见了。</p>

    罗彬骤然抬头。</p>

    果不其然，他的速度快不过莫乾，房梁上空空如也，什么都没瞧见。</p>

    莫乾淬了口唾沫，哑声说：“我生平最讨厌被人盯着，尤其是后背被人盯着，天知道人在你后背议论什么，计算什么。”</p>

    “这房梁上的东西，不是人，它可能是想吃了我们？只不过，它怕光，它怕火，邪祟都怕它？”</p>

    “而你，要喝灯油来让你自己变得正常？”</p>

    莫乾这几句话，有些杂，既说了他的性格，又推断了房梁上的东西，最关键那一句，是他看到了罗彬的秘密。</p>

    罗彬沉默。</p>

    先前那一刻，太紧急了。</p>

    其实，天黑的时候他就暗自喝了灯油，只不过，灯油的数量本来就少，虽然够恶心，但自己不能不喝，总不能全部浪费吧？还有，油一瞬间泼上去，就不是助燃，会直接让火熄灭。</p>

    不过，用邪祟炼制灯油这事儿，莫乾都知道了，莫乾还和自己邪祟化时交过手，他知道更多，也没有什么大碍。</p>

    因此，罗彬平静回答：“灯油可以让我保持清醒，否则我会想吃人。”</p>

    莫乾本以为，罗彬还是要遮掩几分，这突然的坦率，让他一时间无言。</p>

    扯开话题，莫乾哑声说：“它怕火，能不能这时候把它找出来，弄死？咱们要用这地方，总不好和这么个不知名的危险东西相处？”</p>

    罗彬无言，反而觉得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？</p>

    如果那东西怕火，点火就好了。</p>

    只要他们和莫乾在这里的时候，保持天黑点火，就能安全。</p>

    其余人来了这里，不点火，就会被处理掉？</p>

    变相的，这算是能保住山神庙？</p>

    思绪间，罗彬没有答话。</p>

    莫乾就没有多说什么，用一根木条戳着篝火，让火星子乱飞。</p>

    良久，罗彬说：“你睡吧，明天你还要做很多事。我盯着，不会出事。”</p>

    莫乾无言，他躺了下来。</p>

    保持着仰头看着上方的举动。</p>

    罗彬本来想喊他不用这么刻意。</p>

    却忽然听到莫乾稍微粗重的鼾声。</p>

    莫乾睡着了？</p>

    半睁着眼睛睡觉？</p>

    说实话，饶是罗彬都觉得有点儿吓人了。</p>

    时间，一点点过去。</p>

    不知觉间，天亮了。</p>

    莫乾的鼾声忽然停止，他打了个响鼻，坐起身来。</p>

    篝火还在燃烧，没有完全熄灭。</p>

    这一夜，有惊无险。</p>

    隐约听见莫乾骂了几句脏话，瞧见莫乾站起身，朝着山神庙外走去。</p>

    罗彬深呼吸，随后起身走出庙门。</p>

    没有跟上莫乾，莫乾是要开始布置陷阱了。</p>

    罗彬径直朝着远处走去。</p>

    他还是要在周围寻找合适的地点，或者是一栋房子。</p>

    山神庙内的东西，还是个不安定因素。</p>

    整个过程中，罗彬都分外小心谨慎，注意着身旁的风吹草动。</p>

    罗彬不知道走了多久，总觉得不对劲，再度停下来的时候，发现眼前有一棵树，先前见过一遍。</p>

    心头微凛，绕路了？</p>

    杉林之中，也有绕路？</p>

    他没有顺着原路返回，原路又会绕行一遍，眼前有明显的脚印，是他先前走过的，从那脚印走回去，就能回到山神庙。</p>

    踩上脚印，罗彬往回走了十几分钟，没有出现绕路的情况。</p>

    眼见着视线尽头快出现山神庙。</p>

    罗彬心头微凛，他驻足，没有往回，又循着原路，到了最开始绕路的位置。</p>

    深呼吸，他换了一个方向，没有走绕路的那节路，走了相反一个位置。</p>

    半小时后，罗彬回到了原点。</p>

    他再度换一个方向，继续走。</p>

    再过了半小时，又一次回到原点。</p>

    柜山镇不是没有绕路，只是因为，没有人发现，没有人走到这里？</p>

    可不对劲啊，罗彬隐约记得，他先前从另一个位置，也是走到这儿，才去的山神庙，那位置比现在这段路更长。</p>

    那这绕路，代表着什么？</p>

    这不像是用来困人的。</p>

    难不成，是前边儿有什么东西，不想让人发现？</p>

    心跳速度变得很快，罗彬额角泌出细微汗珠，一些渗进了眼角。</p>

    这想法，其实很荒谬。</p>

    可真的荒谬吗？</p>

    绕路，真的只能用来困住村民？镇民？</p>

    主要是，柜山村有大片绕路，这杉林之中只有这么一小片，真要是困人，应该是在柜山镇外就直接布置……</p>

    在这儿……</p>

    要么这里又有个类似柜山村的小村，要么，就有个不想让人无意中走进来的地方？</p>

    这绕路的程度不算多，人很容易就走出去，就好像是刻意让人从这里离开，不久留似的。</p>

    罗彬愈发想，心跳就愈发加速，</p>

    因为他愈发想，就愈发觉得，这地方不是困人，而是为了让人不靠近。</p>

    这里边儿，有什么？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