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上层的意志

    随着迎宾环节的进行，郑仪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江雪的动向。</p>

    她站在队列中段，身形挺拔，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白色衬衫，一头乌黑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，露出白皙的脖颈。</p>

    她的神色平静如常，既不急于上前表现，也不刻意隐藏，仿佛置身于这场政治交锋之外，却又隐约令人无法忽视。</p>

    终于，轮到她上前。</p>

    江雪，这名字在江东省直机关早已悄然流传。</p>

    三十岁出头，国家发改委空降，背景成谜，短短几个月已在省里站稳脚跟，甚至敢在省发改委的会议上直接掀翻唐为民。</p>

    她步履轻盈地走到主桌前，依次问候几位领导。</p>

    “方书记好，梁部长好，陈主任好。”</p>

    她的声音清润平和，目光如水，既不显得过分热情，也不让人感到疏离，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优雅与克制。</p>

    省委副书记方明远微笑点头：</p>

    “江雪同志是从国家发改委下来的吧？听说是李院士的得意门生？”</p>

    这话一出，不少人神情一凛。</p>

    李院士——国家能源研究院的顶尖专家，新能源领域的权威，更是高层能源政策的重要智囊。</p>

    江雪竟然是廖院士的学生？那她的背景，恐怕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深厚！</p>

    江雪浅浅一笑：</p>

    “李老师教了我很多，但能来江东工作，主要还是组织的安排。”</p>

    她既没有否认自己的师承，也没有刻意炫耀，反而将一切归结为“组织安排”，这份从容与分寸感，让方明远微微点头。</p>

    当江雪走到陈平面前时，陈平的笑容比之前更热络了几分：</p>

    “小江啊，在省里还习惯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多谢陈主任关心，一切都好。”</p>

    江雪的回答依旧简洁。</p>

    陈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：</p>

    “年轻人适应能力强是好事，不过江东的情况和京城不太一样，有些事情，还是需要……多考量啊。”</p>

    这话明显是在敲打。</p>

    指的是她在发改委会议上对唐为民的出手？</p>

    还是暗示她不该站队改革派？</p>

    又或者……陈平知道她背后另有所属？</p>

    江雪睫毛微垂，再抬眼时，眸中依旧沉静如深潭：</p>

    “陈主任说得对，江东和京城确实不同。”</p>

    她略微一顿，继续道：</p>

    “但有时候，越是复杂的局面，越需要跳出眼前看问题。”</p>

    这番话，听起来像是在附和，实则暗藏锋芒。</p>

    “跳出眼前看问题”——意味着她并不局限于江东地方的利益格局。</p>

    陈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，但很快又恢复那副儒雅笑容：</p>

    “好啊，年轻人有格局是好事。”</p>

    最后，江雪站在了王振国面前。</p>

    两人目光相交，谁都没有先开口。</p>

    最终，王振国微微颔首：</p>

    “好好表现。”</p>

    同样四个字，他对郑仪说过，现在又对江雪说了一遍。</p>

    江雪轻轻点头，转身离开。</p>

    她的动作轻盈而流畅，回到座位后，依旧保持着那副淡然自若的姿态，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根本不存在。</p>

    郑仪的目光在江雪身上短暂停留，心中已然有了论断。</p>

    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，都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。</p>

    京城来的？</p>

    这个说法或许还太浅了。</p>

    寻常京城空降的干部，到了地方上多少会有几分水土不服，要么被地方势力排挤，要么被各方拉拢站队，最终难免陷入地方政治的漩涡。</p>

    但江雪不同。</p>

    她不亢不卑地与陈平对弈，面对唐为民时毫不犹豫地出手，甚至王振国对她的态度都透着一丝微妙。</p>

    这绝不是普通部委调派下来的背景能解释的。</p>

    她真正的根，恐怕不仅仅是“京城”，而是中央。</p>

    真正的高层意志，往往不会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，而是通过一些看似“不起眼”的人来执行。</p>

    比如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科长，挂着国家发改委的名号下放省里，表面上是历练，实际却肩负着更深的使命。</p>

    晚宴的餐品陆续上桌，酒过三巡，气氛逐渐热络。</p>

    晚宴进入自由交流环节，舒缓的音乐声渐渐替代了方才的肃穆氛围。</p>

    学员们三三两两地举杯交谈，表面上其乐融融，实则暗流涌动。</p>

    郑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，手中捧着一杯清茶，神色沉静地望着杯中的茶叶缓缓舒展。</p>

    他并没有急于融入任何一个小圈子，反而刻意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——既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，又不会显得过分张扬。</p>

    “郑科长，怎么一个人喝茶？”</p>

    郑怀民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，手中端着一杯红酒，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。</p>

    “郑科长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起身，礼貌性地举了举茶杯。</p>

    “别这么客套。”</p>

    郑怀民笑着在他身旁坐下，语气随意。</p>

    “叫怀民就行。咱们都是郑家人，虽然你是主家，但我年纪比你大几岁，总归算是半个兄长。”</p>

    这句话很有意思——既点明了“郑家”这一层关系，又在不动声色间抬高了自己。</p>

    郑怀民显然深谙攀关系的技巧。</p>

    郑仪微微一笑，不置可否：</p>

    “郑科长有什么指教？”</p>

    “林成栋嘛……不用太在意。”</p>

    他抿了一口红酒，语气轻松。</p>

    “林家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，交通部最近在查地方高速项目围标的事，他舅舅自身难保，哪还有心思管他？”</p>

    他说得轻描淡写，但信息量却极大，这说明郑家对高层的动向极为敏感，甚至能提前掌握某些关键案件的调查方向。</p>

    郑仪目光微闪，但没有接话，依旧端着茶杯，似乎在品茶，实则是在等郑怀民的下文。</p>

    郑怀民瞥了他一眼，微微一笑，继续道：</p>

    “至于陈平——”</p>

    他放下酒杯，压低声音，语气多了几分认真。</p>

    “这人确实不简单，省国资委坐镇多年，手上握着一大帮子省属国企的老总，连王振国都得给他三分面子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不过——”</p>

    他话锋一转，脸上重新挂上轻松的笑意。</p>

    “郑家这些年布局，也不是吃素的。他陈平再厉害，手也伸不进财政口、金融口，更别说是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故意没说完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郑仪一眼。</p>

    更别说是更高层的意志。</p>

    郑仪听懂了他的暗示。</p>

    郑家显然不仅仅是个地方豪强，他们在中央也有相当的影响力，否则郑怀民不会如此自信地说出“陈平不足为虑”这种话。</p>

    “所以，郑科长不必顾虑太多。”</p>

    郑怀民拍了拍郑仪的肩，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</p>

    “只要你站稳脚跟，郑家自然会帮你把路铺平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