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幕后

    魏建平走出省委大楼时，天色已近黄昏。</p>

    他站在台阶上点了支烟，深深吸了一口，烟气与冬日的白雾混在一起，消散在冷风中。</p>

    王振国的态度，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硬。</p>

    “中央巡视组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低声念叨着这个词，指尖微微发颤。</p>

    王振国敢用巡视组这把“尚方宝剑”，说明他的底气远不止省委组织部部长这么简单。</p>

    魏建平在公安系统干了二十多年，对高层的人脉关系网也算摸得清楚，可王振国的背景始终像个谜。</p>

    此人十年前空降江东，之前在中组部某关键岗位任职，再往前的履历几乎查不到，仿佛被人刻意抹去。但省里一直有传言，说他年轻时曾担任过某位已退老领导的秘书，只是从未被证实。</p>

    而现在，王振国为了郑仪，竟然要动用中央的力量……</p>

    “郑仪到底有什么特别的？”</p>

    魏建平眯起眼，回忆着那个年轻人的样子——25岁的副处长，做事果决，手段老辣，确实是个苗子，但值得王振国如此大动干戈？</p>

    除非……郑仪身上还有更大的价值。</p>

    他掐灭烟头，快步走向自己的车，对司机吩咐道：</p>

    “去公安厅，通知专案组，今晚加班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的病房门被推开，没有敲门声。</p>

    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，手里把玩着一枚古铜色的硬币，姿态懒散，像只是闲逛路过。</p>

    郑仪抬眼，视线淡漠。</p>

    郑器。</p>

    郑器晃到病床边，居高临下地看着郑仪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</p>

    “命真硬啊。”</p>

    他忽然伸出手，食指轻轻点了点郑仪的额头，像是长辈在逗小孩。</p>

    “脑袋都差点被撞碎了，居然还能醒过来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躲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</p>

    郑器“啧”了一声，收回手，绕到病床另一侧，拉了把椅子坐下，翘起二郎腿。</p>

    “知道是谁干的吗？”</p>

    他问。</p>

    郑仪：</p>

    “在查。”</p>

    郑器轻笑：</p>

    “查？你连对手是谁都没摸清楚，查个屁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不语。</p>

    郑器眯了眯眼，手指轻轻敲着膝盖。</p>

    “江东的棋局，你玩得太着急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华微电子动了多少人的蛋糕？军工那帮人每年从这里面捞的钱，比你一辈子工资还多，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掀了桌子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眼神微冷，终于开口：</p>

    “所以我该死？”</p>

    郑器耸耸肩：</p>

    “不是‘该死’，是‘够格了吗？’。”</p>

    他身子往前靠了靠，盯着郑仪的眼睛，语气陡然危险起来。</p>

    “你要是想玩大的，那就别指望用官场那一套规则去碰那些不讲规则的人。”</p>

    \"军工那帮人做事向来荤素不忌，这次倒是难得没要你的命。\"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接：</p>

    “王部长什么态度？”</p>

    “老头子气得拍桌子。”</p>

    郑器在一旁了果篮里拿了个红透的苹果。</p>

    “中央巡视组下周就到。不过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病房门口。</p>

    “你以为就凭几个军工系统的蛀虫，能把手伸这么长？”</p>

    “军工的人是不讲理，但真正想让你死的，恐怕是那些'讲理'的人。”</p>

    郑器说得对——军工系统的人固然凶悍，但真正想要他命的，恐怕不是明面上的敌人。</p>

    徐哲旭已经老实了，华微电子的于华被财政厅审计压得抬不起头，科技厅钱副厅长也不敢贸然动作。那么，谁还能借着军工这把刀，悄无声息地砍向他？</p>

    有人在借刀杀人。</p>

    而且这个人，藏在更深处。</p>

    郑器咬了口苹果，含糊一笑：</p>

    “你心里有人选了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没回答。</p>

    郑器也不在意，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病历翻了两页。</p>

    “脑损伤，额叶功能受影响。”</p>

    他抬眼看郑仪，语气戏谑：</p>

    “现在看人还分得清好坏吗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神色不变：</p>

    “分得清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程悦呢？”</p>

    郑器突然问。</p>

    郑器似笑非笑：</p>

    “她来看过你吧？感觉怎么样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沉默。</p>

    郑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忽然叹了口气。</p>

    “算了，你现在这副样子，问你也白问。”</p>

    他站起身。</p>

    “好好养着吧。”</p>

    说完，他转身离开。</p>

    病房里重回寂静。</p>

    程家书房，夜色沉沉。</p>

    程悦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，目光虚焦地望向窗外。</p>

    程安书推门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叠文件，见女儿这幅模样，眉头微皱。</p>

    “小悦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回过神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：</p>

    “爸。”</p>

    程安书没有急着问，只是走到她对面坐下，把文件放在茶几上，语气平静：</p>

    “还在想郑仪的事？”</p>

    程悦沉默片刻，终于低声道：</p>

    “他变了。”</p>

    程安书端起茶杯，啜了一口：</p>

    “他差点死了，能醒过来已是幸运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可他不像是……活过来了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的声音发紧，</p>

    “他看着我的眼神……就像看一个陌生人。”</p>

    程安书沉默。</p>

    他当然明白郑仪的变化意味着什么。</p>

    官场上的斗争，有时候比战场更残酷。</p>

    郑仪在半导体产业上的动作动了太多人的蛋糕，有人不想让他活着，而现在活下来的郑仪，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替她挡酒、会陪她去游乐园的年轻人了。</p>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，郑仪那次委婉但坚决的推辞——程悦的生日宴，他最终没来。当时他只当是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，或是心高气傲不愿攀附，如今想来……</p>

    那或许是他故意的。</p>

    那孩子在疏远程悦。</p>

    程安书缓缓放下茶杯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。</p>

    他在保护她。</p>

    因为他早就知道，自己选的这条路，往前走一步，便是四面皆敌。</p>

    “他比我想的还要清醒。”</p>

    程安书低声自语。</p>

    他曾经指点过郑仪如何在官场权衡利弊，如何在不越界的前提下达成目的。郑仪学得很快，但他终究没用那一套，因为他没法用。</p>

    郑仪不是那些靠左右逢源爬上来的人，他的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踩过某些人的利益，注定要得罪某些既得利益者。他可以选择圆滑，可以像徐哲旭那样退一步，妥协一次，可他偏偏选了最硬的那条路。</p>

    而现在，他躺在医院里，差点丧命。</p>

    程悦看着他，眼眶微红：</p>

    “爸，他还能变回去吗？”</p>

    程安书沉默片刻，摇了摇头。</p>

    “不会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他选了这条路，就得学会丢掉一些东西。”</p>

    比如情感，比如犹豫，比如那些会让他犹豫的人和事。</p>

    郑仪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，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