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 除夕

    除夕晚上七点半。</p>

    郑仪站在病房的小阳台上，看着远处的夜景。</p>

    窗外的省城灯火璀璨，远处的高楼亮起彩灯，街上不时传来爆竹声，年味很浓。</p>

    “郑处长！”</p>

    沈念提着两个塑料袋走了进来，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，围巾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。</p>

    “外面好冷……”</p>

    她放下袋子，搓了搓手，呼出一口白气。</p>

    郑仪转过身，看着她从袋子里往外掏。</p>

    一次性餐盒、餐具、保温壶、两瓶饮料，还有……一个小型的蓝牙音箱。</p>

    “医院不让用明火，所以我从食堂打包了几道菜，可能没家里做的香，但好歹算是年夜饭！”</p>

    她麻利地把餐盒摆在床头柜上，又掏出一个迷你福字贴在电视机旁：</p>

    “这样就像过年了！”</p>

    郑仪看着她忙前忙后，目光落在那一盒盒饭菜上——红烧鱼、清炒时蔬、蒸蛋羹、一小碗饺子，都是些家常菜，却莫名让人心头微暖。</p>

    他忽然意识到，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年夜饭。</p>

    上一世，他在官场浮沉十几年，身边人来人往，但除夕夜几乎都是在应酬或加班中度过，从未有过一顿真正意义上的“家宴”。</p>

    而现在……</p>

    “郑处长，能帮我扶一下这个吗？”</p>

    沈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</p>

    她正踮着脚想把一个“福”字贴在门上，但身高不够，摇摇晃晃的。</p>

    郑仪走到她身后，接过她手里的贴纸，轻松地贴在门框上方。</p>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她仰头对他笑了一下。</p>

    郑仪低头看了她一眼——她没化妆，鼻尖冻得有点红，眼睛里却盛着光，像山间清澈的溪流。</p>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程悦。</p>

    那个优雅大方的省委秘书长千金，永远不会像这样笨拙地贴福字，也不会毫无形象地提着塑料袋跑来医院……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。</p>

    沈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，只是招呼他：</p>

    “郑处长，趁热吃饭吧！”</p>

    春晚正好开始，熟悉的开场音乐在病房里响起。</p>

    郑仪坐到床边，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块鱼肉。</p>

    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。</p>

    沈念坐在他对面，边吃边看着电视，时不时被小品逗得笑出声。</p>

    她的快乐很简单，简单到……让人有些羡慕。</p>

    “郑处长……”</p>

    吃到一半，沈念突然开口。</p>

    “嗯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放下筷子。</p>

    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道：</p>

    “我听说……您是被车撞的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点头。</p>

    沈念咬了咬唇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：</p>

    “我外婆说…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，您这次挺过来了，以后一定会很好很好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静静看着她。</p>

    他不信这些，但……</p>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</p>

    窗外又飘起了雪，电视机里的歌舞热闹非凡。</p>

    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除夕夜。</p>

    也是他很久以来，第一次觉得……这个冬天，似乎没那么冷了。</p>

    沈念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病房里温馨的气氛。</p>

    郑仪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\"妈\"的来电。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局促，手指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两秒，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。</p>

    \"喂，妈......\"</p>

    她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几个度。</p>
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大嗓门，即便没开免提，郑仪也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每一句话。</p>

    \"念念啊，你怎么还没给小陈回消息？人家都等半天了！你说你值完班就给人家发照片的......\"</p>

    沈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，她慌张地看了郑仪一眼，匆匆站起身往病房角落走。</p>

    \"妈，我、我现在在工作......\"</p>

    \"工作什么工作！今天不是除夕吗？\"</p>

    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大了。</p>

    \"小陈多好的人家，菜市场三个摊位呢！他妈说了，你要是觉得合适，过了年就能安排见面......\"</p>

    她的声音更低了：</p>

    \"妈，我真的不喜欢......\"</p>

    \"什么喜欢不喜欢的！人家条件这么好，你不抓紧，过了年就三十了！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啊？\"</p>

    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。</p>

    \"你知不知道这个相亲名额多少人抢着要？要不是你大姨认识市场管理处......\"</p>

    沈念的肩膀微微颤抖着，她低着头，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团，可那个尖锐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从手机里传出来。</p>

    \"......人家说了，结了婚你就别上班了。菜市场那边缺个收银的，你去了直接管账......\"</p>

    郑仪静静地坐在病床上，他看见沈念的背影，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。她的左手死死地握着手机，右手却悄悄地抬起来，抹了一下眼睛。</p>

    \"妈，我......\"</p>

    \"别说了！人家条件这么好，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？医院那么累，一个月才几个钱？\"</p>

    沈念突然转过身来，脸上还带着泪痕，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。</p>

    她对郑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，快步走出病房，轻轻带上了门。</p>

    郑仪看着紧闭的房门，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对话声。沈念的声音很轻，但那个尖锐的女声依然清晰可辨。</p>

    \"......你以为你是谁啊？就你那个条件......\"</p>

    \"......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错了......\"</p>

    \"......要不是你爸走得早，我用得着这么操心吗......\"</p>

    郑仪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。沈念带来的保温饭盒还冒着热气，电视机里春晚的小品演员正说着滑稽的台词，窗外是万家灯火的除夕夜。</p>

    大约十分钟后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。</p>

    沈念走了进来，眼睛红红的，鼻头也微微发红，但嘴角却强撑着扬起一个笑容。</p>

    \"郑处长，对不起啊，家里有点事......\"</p>

    她的声音有些哑，明显哭过。</p>

    \"咱们继续吃饭吧，饺子都要凉了。\"</p>

    她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，拿起筷子，还特意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郑仪碗里。</p>

    \"这个鱼可新鲜了，我们食堂师傅专门从早市买的......\"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动筷子，只是看着她。</p>

    沈念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了，她低下头，声音越来越小：</p>

    \"......我妈她......就是有点着急......\"</p>

    郑仪注视着她，眸色沉静，片刻后，他忽然开口：</p>

    “沈念。”</p>

    沈念一怔，下意识抬头看他。</p>

    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叫她的全名。</p>

    郑仪的眼神很静，没有怜悯，也没有多余的情绪，却莫名让她心头微微一颤。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：</p>

    “你不喜欢那个相亲对象，对吗？”</p>

    沈念呆住了，脸“唰”的一下红了，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。她慌乱地低下头，咬了咬唇，最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。</p>

    “那你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情担心了。”</p>

    沈念一愣，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郑仪，有些茫然。</p>

    郑仪的目光依然平静，没有安慰，也没有多余的同情，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。</p>

    “以后不必再为这事困扰。”</p>

    没有解释，也不带情绪，但莫名的，沈念忽然觉得心口一松，像是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被轻轻拿开了。</p>

    她恍惚了一下，下意识想要问什么，可对上郑仪的眼睛，又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问了。</p>

    那种感觉很奇怪……就好像他说了“不必担心”，这事就真的不会再困扰她了一样。</p>

    她呆呆地看着他，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：</p>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不再多言，拿起筷子，继续吃饭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