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自我怀疑、道德审判

    郑仪躺在公寓的床上，他盯着天花板，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自我厌恶。</p>

    他到底是在做正义的调查，还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精于伪装的骗子？</p>

    他利用韩宁内心对自由的渴望，用精心设计的话术去引诱她开口。</p>

    他明白韩宁的痛苦，可他还是利用了她的弱点，甚至从中感到一种冰冷的掌控感。</p>

    这种近乎天性的伪装能力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</p>

    是在他重生后第一次面对程安书的试探时？</p>

    是他借着审计的名义给于华设局时？</p>

    还是更早，在他前世的官场生涯里，就已经习惯了在不同场合戴上不同的面具？</p>

    ……又或者，这种能力一直都潜伏在他骨子里？</p>

    他闭上眼睛，想起楚晋开玩笑的那句话。</p>

    “你这演技，改行当演员能捧座金马奖回来。”</p>

    但楚晋不会知道，他不是”演”出来的，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编造谎言。</p>

    当他在酒会上面对韩宁时，那些微笑、沉吟、恰到好处的温和、略带神秘感的谈吐……一切都那么自然，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个优雅低调的金融精英”方奕”。</p>

    他骗过了韩宁，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，甚至差点骗过了他自己。</p>

    可这份能力，究竟是天赋，还是诅咒？</p>

    他的手缓缓攥紧床单，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。</p>

    如果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句话是真、哪句话是假，那他到底是谁？</p>

    是那个曾经寒窗苦读、拼尽全力挤进体制内的做题家青年郑仪？</p>

    是重生后步步为营、意图改变江东格局的发改干部郑仪？</p>

    还是现在这个，能毫不犹豫地戴上面具、利用他人情感、在谎言中游刃有余的”骗子”郑仪？</p>

    郑仪决定使用车祸后的”情感淡漠”能力。</p>

    他闭上眼睛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像切换齿轮一样，将内心翻涌的不安、犹豫、愧疚……逐一关闭。</p>

    咔。</p>

    情绪阀门被拧紧，思维一片清明。</p>

    他的眼神逐渐平静，如同深潭，所有的自我审视、道德困惑都被封存在意识深处。</p>

    他不觉得有错。</p>

    他不犹豫。</p>

    他也不怜悯。</p>

    加缪说要在荒谬中寻找幸福，而他现在只觉得荒谬本身才是最大的真实。</p>

    那些自我怀疑、道德审判，不过是软弱者给自己套上的枷锁。</p>

    江东这盘棋局里，徐敬亭戴着儒雅面具转移国有资产，王振国披着改革外衣经营派系，程安书用父女情深遮掩政治算计。</p>

    就连看起来天真烂漫的韩宁，不也在用艺术基金洗钱？</p>

    相比之下，自己这点伪装算什么？</p>

    郑仪忽然想起一本小说的评论：</p>

    “在官场，不会演的人活不过三集。”</p>

    当时他只当是玩笑，现在才明白这是最赤裸的生存法则。</p>

    既然重活一世，既然连车祸都死不了，既然连大脑损伤都变成优势。</p>

    那这局棋，就该由他这样的棋手来下。</p>

    周五傍晚，郑仪，又或者是“方奕”提前半小时到了半岛美术馆门口。</p>

    他穿着一套深灰色暗纹西装，手里随意拿着一本《艺术论坛》，看起来就像个对展览格外上心的金融投资者。</p>

    不多时，一辆黑色奔驰在路边停下，韩宁从车上款款下来。</p>

    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丝绸衬衫和高腰黑色长裤，简单却极显气质。</p>

    但郑仪注意到，她戴的那条项链是老式的银链子，很可能又是徐敬亭“亡妻同款”。</p>

    “方总！”</p>

    她一见到他就笑起来，眼睛弯弯的，看起来心情很好。</p>

    “你这么早就到啦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合上杂志，微微一笑：</p>

    “难得韩小姐亲自推荐的展览，自然要早点来看。”</p>

    韩宁抿嘴一笑，轻轻挽上他的手臂，带着他往美术馆里走：</p>

    “今天人不多，正好可以慢慢看。”</p>

    展览主题是“工业废墟中的艺术”，风格抽象且冷峻。</p>

    韩宁对作品似乎没那么上心，反倒更热衷于聊天，而且话比上次酒会时多了不少，她对“方奕”的戒备心显然降低了。</p>

    “这幅画据说是个荷兰艺术家在废弃钢铁厂里完成的。”</p>

    她指着一幅铁锈色斑驳的油画说道，手指不经意间滑过郑仪的手腕，却又迅速收回。</p>

    “你喜欢这种风格吗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略微沉吟：</p>

    “我不太懂艺术理论，但觉得这幅画像是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顿了顿，目光深邃而专注。</p>

    “……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在挣扎。”</p>

    韩宁的表情微妙地停顿了一瞬，随即笑了：</p>

    “真巧，我第一眼看的时候也这么想过。”</p>

    她撒谎了。</p>

    郑仪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里闪过的错愕，这说明她根本没认真看过画。</p>

    他不动声色，继续陪她浏览。</p>

    走到展馆拐角处，韩宁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。</p>

    她飞快地瞄了一眼，眉头微蹙，直接按灭屏幕。</p>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故作关心地问道。</p>

    “……没什么。”</p>

    她勉强笑笑。</p>

    “只是投资群里有人乱发消息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深问，而是继续聊起某幅装置艺术，而韩宁却有些心不在焉。</p>

    直到展览结束，她都没有再主动挽他的手臂。</p>

    “方总。”</p>

    临别前，韩宁忽然叫住他，声音比先前急促。</p>

    “苏黎世那个拍卖会……我们不能一起去了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故作惊讶：</p>

    “出什么事了？”</p>

    她咬了咬唇，摇头：</p>

    “徐总临时调整了行程，要陪我去。”</p>

    她顿了顿，低声补充。</p>

    “他好像……不太高兴我和其他投资人走得太近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眯了眯眼。</p>

    看来楚晋的计划生效了，徐敬亭果然开始怀疑“方奕”的身份，甚至不惜改变行程亲自盯紧韩宁。</p>

    “我以为我们是好友，而不是其他投资人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，像是真的被韩宁的疏远伤到了。</p>

    韩宁一怔，脸色有些慌乱：</p>

    “方总，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摇头，露出一丝苦笑：</p>

    “没关系，我理解。徐总这样的人物，确实不会轻易让别人接触自己的……生意伙伴。”</p>

    他故意模糊了徐敬亭和韩宁的关系，既没点破他们的私交，却又暗示自己早已看透。</p>

    韩宁的脸微微发白：</p>

    “方总，你误会了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误会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目光温和地看着她。</p>

    “我只是觉得，如果你信不过我，那我们今天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