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3章 必要的代价

    送走李长庚后，郑仪站在窗前久久不语。</p>

    李长庚方才的话虽含蓄，但传递的信息极为重要——王振国可能调往中央，而他郑仪作为王振国着力培养的干部，未来同样有机会进入更高层面。</p>

    这无疑给当前的处境带来了全新视角。</p>

    郑仪站在办公室窗前，手中的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。</p>

    电话接通前，他深吸了一口气，窗外的银杏叶在秋风里轻轻晃动，仿佛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。</p>

    “喂，郑仪？”</p>

    程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，带着几分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</p>

    “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？”</p>

    “程悦，”</p>

    郑仪的声音很平静，却比往日低沉了几分。</p>

    “有时间吗？我想和你聊聊。”</p>

    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：</p>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你声音听起来......不太对。”</p>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转过身，目光扫过桌上的《干部任免审批表》，那是李长庚留下的重要文件。</p>

    “最近工作有些忙，但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。”</p>

    “当面？”</p>

    程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。</p>

    “郑仪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？是不是我爸......”</p>

    “不，与你父亲无关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迅速打断她，随后放缓语气。</p>

    “今晚有空吗？七点，翠湖公园的湖边亭子，可以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......好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的回应有些迟疑，但最终答应了。</p>

    挂断电话后，郑仪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沉重。</p>

    窗外天色渐暗，远处的省委大楼灯火渐次亮起。</p>

    他的决定关乎前途，但此刻更多的，是对那个曾在他最困难时陪伴左右的女孩的愧疚。</p>

    七点整，郑仪准时出现在翠湖公园的湖边亭子。</p>

    秋风微凉，湖水泛着粼粼月光，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水面，明明灭灭。</p>

    程悦已经等在那里，一身简单的浅色风衣，发丝被风轻轻拂动。</p>

    见到郑仪走来，她转身，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，但眼神里藏着几丝不安。</p>

    “久等了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在她身边站定，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。</p>

    “没有，我也刚到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轻声回答，随后是短暂的沉默。</p>

    最终，郑仪打破沉默：</p>

    “程悦，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......需要重新考虑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，但很快恢复平静：</p>

    “是因为我爸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部分是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否认。</p>

    “我的职责性质决定了必须保持中立和独立。如果和你......”</p>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。</p>

    “如果我们的关系继续发展，会让我很难在组织部门开展工作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。</p>

    “你是要把工作和感情分开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望着湖面的波光，轻轻笑了：</p>

    “其实那天在政法大学的咖啡馆，我就看出来了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一怔：</p>

    “看出来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是会为了你的事业付出一切的人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时的你刚刚毕业，一穷二白，毅然拒绝了林家，然后通过徐教授面见了王部长，并且得到了他的赏识。但是你没有意气风发，反而处处小心谨慎，你怕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，怕这是转瞬即逝的美梦，死守着不放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，你看我的眼神，就像面对着未知的敌人，只有防御和试探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沉默。</p>

    程悦继续道：</p>

    “后来你出车祸，我去医院看你，你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确认手机里的工作邮件。你连自己的命都能算进去，又怎么会为了我动摇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注视着她，低声道：</p>

    “我不是不犹豫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摇头：</p>

    “但你最后一定会选事业。”</p>

    她的语气没有责备，反而带着一种洞察的平静：</p>

    “郑仪，我能理解。我爸那个位置的人，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？”</p>

    “所以我从来没有怪你。”</p>

    夜风吹动她的发梢，她轻轻整理了一下：</p>

    “我只是不想某一天，你因为权衡利弊，回头再来找我。那不是感情，是交易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沉默良久，终于开口：</p>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</p>

    他望向远处省委大楼的灯火：</p>

    “我这样的人，的确不适合谈情说爱。”</p>

    “其实你连事业也不该谈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忽然笑了：</p>

    “你该谈的是理想。”</p>

    “理想？”</p>

    “对，你对这个国家的理想，对改革的理想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看着他。</p>

    “如果只是攀爬地位，那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？你会变成一个只知权术的官僚罢了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一震。</p>

    程悦轻声道：</p>

    “郑仪，如果你真的必须牺牲什么，那就为了它牺牲彻底。不要为个人情爱所困，但更不要沦为权力的奴仆。”</p>

    “否则，你最后剩下的，只有自己都不信的谎言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望着她，忽然意识到，程悦比任何人都了解他。</p>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</p>

    程悦微笑：</p>

    “不用谢。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</p>

    她后退一步：</p>

    “祝你前程似锦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望着程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，湖边的风吹散了她留下的最后一缕淡香。</p>

    他静静站立许久，直到公园的路灯渐次熄灭，才缓缓转身离开。</p>

    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，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。</p>

    没有争吵，没有眼泪，甚至没有一句重话。</p>

    程悦是聪明的，她太懂得进退。而郑仪，也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机，做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选择。</p>

    这样挺好。</p>

    干净利落，互不亏欠。</p>

    权力场就像一台巨大的机器，每个零件都被精准地安置在属于自己的位置。</p>

    而他，正在一步步成为这台机器中举足轻重的一环。</p>

    至于那些被碾碎的、抛弃的、牺牲的……</p>

    不过是必要的代价罢了。</p>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省委组织部的公告正式下发，李长庚赴中央党校学习三个月，在此期间，干部一处工作由郑仪主持。</p>

    这份文件并未引起太大波澜，毕竟郑仪此前已是副处长，又在前期多次处理重要事务，主持工作是顺理成章的事。</p>

    但真正懂门道的人知道，这不仅仅是临时安排，这是王振国给郑仪的一次重要历练。</p>

    如果这三个月没有纰漏，郑仪就能在履历上增加“主持干部一处工作”的重要一笔，为未来接替李长庚铺平道路。</p>

    消息一出，办公室的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。</p>

    “郑处长，恭喜啊！”</p>

    “郑处，晚上有空吗？一起吃个饭？”</p>

    “郑处长年轻有为啊，以后多指教！”</p>

    各种祝贺、试探、拉关系的电话接踵而至，有的来自市州组织部门，有的来自省直机关，甚至还有些是之前不常打交道的厅局负责人。</p>

    好多的人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