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6章 不断收紧的网

    鉝九龙，深水埗。</p>

    深夜，狭窄的巷子里灯光昏黄，张松林戴着鸭舌帽和口罩，快步穿过潮湿的街道。</p>

    自从逃离内地后，他一直躲藏在这里，租住在唐楼的一间小公寓里，连窗户都不敢全开。</p>

    他手里攥着一份当天的《明报》，报纸上有关于临州新辉化工事件的报道。</p>

    李远公开表态要彻查，省委调查组已经进驻，甚至有传言称要“全面追查招商腐败问题”。</p>

    他的手指微微发颤，用力把报纸揉成一团，扔进垃圾桶。</p>

    “完了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比谁都清楚，新辉化工的事一旦深挖，必然会扯出更多东西。</p>

    当年那些“简化手续”“特批政策”，哪一样不是经他之手？</p>

    而更可怕的是，那些账本、那些“关系”，远不止新辉化工一家。</p>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，推开门，迅速钻进阴暗的楼梯间。</p>

    然而，就在他刚踏进楼道的一瞬间，他突然停住了脚步。</p>

    有烟味。</p>

    香港潮湿的空气里，带着一股不属于这里的烟草气息，那是内地常见的廉价香烟的味道。</p>

    有人来过。</p>

    而且，就在附近。</p>

    他猛地转身，刚想退出去，身后的楼道转角处，已经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。</p>

    “张市长，好久不见。”</p>

    那人摘下墨镜，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的先是疑惑，转而露出来了不可思议的表情。</p>

    “周……周队长？”</p>

    这是临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周洞火，当年张松林还在位时，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经侦民警，但现在……</p>

    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香港？</p>

    周洞火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本证件，语气平和：</p>

    “张市长，现在该叫你张松林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临州市公安局已经以涉嫌受贿罪、滥用职权罪、环境监管失职罪对你立案侦查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奉命带你回去。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的心脏止不住的狂跳，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。</p>

    “你们怎么找到我的？谁派你来的？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没回答，只是微微侧身，示意他下楼。</p>

    “车子在下面等着。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没动，他知道，一旦上了那辆车，他就再也没机会了。</p>

    “周队长，我们谈谈。”</p>

    他的声音发紧，压低声道：</p>

    “我在境外还有账户，里面有不少钱……只要你放我一马，我可以……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笑了，摇头打断他：</p>

    “张松林，别挣扎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以为你跑得掉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以为，只有我想抓你？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一愣。</p>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看了他一眼，淡淡道：</p>

    “你真的觉得，你逃到香港，就是安全的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知不知道，香港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又知不知道，为什么你能‘顺利’逃到这里？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。</p>

    “你们……是故意放我走的？！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没回答，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，示意他下楼。</p>

    “走吧，车上有咖啡，我们可以慢慢聊。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的手开始发抖，他终于意识到，自己根本不是什么“成功潜逃”。</p>

    这一切，根本就是一张早已织好的网。</p>

    车窗外，街景飞速后退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死死盯着外面的路牌和建筑，心脏越跳越快，不对劲！</p>

    这根本不是去口岸的方向！</p>

    他们走的不是落马洲，不是深圳湾，而是朝着香港岛疾驰而去！</p>

    “周队……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的喉咙发紧，声音嘶哑：</p>

    “这条路……是不是走错了？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坐在副驾驶，头也不回，只是笑了笑：</p>

    “错不了。”</p>

    不对劲……太不对劲了！</p>

    省里派来抓他的人，理应直接押送他回内地。怎么可能还在香港绕路？</p>

    除非……</p>

    他们根本没想带他回去！</p>

    “你们到底是谁的人？”</p>

    张松林猛地绷直身体，眼神锐利起来：</p>

    “周洞火，你不是临州公安局的？！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没说话，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，悠悠点燃一根烟。</p>

    车里一片死寂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的后背渗出冷汗，他终于明白，这辆车根本不是带他回去受审的！</p>

    有人要灭口！</p>

    他猛地伸手去拉车门，锁死了！</p>

    车窗也是防弹的，根本砸不开！</p>

    “老实点。”</p>

    一直沉默开车的司机突然出声，语气冰冷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这才注意到，司机的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，像是刀伤，又像是……弹痕？</p>

    他瞬间毛骨悚然。</p>

    这不是公安的人！</p>

    公安不会用这种亡命徒当司机！</p>

    “谁派你们来的？”</p>

    他的声音已经彻底变了调：</p>

    “临州的人？还是……省里的？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终于回头，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，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</p>

    “张市长，你讨好的人很多，你的得罪的人更是数不胜数，所以，你死了，对大家都好。”</p>

    车一路飞驰，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码头。</p>

    夜色深沉，海浪拍打着水泥岸壁，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气息。</p>

    远处，一艘没有亮灯的渔船静静停泊着，像一头蛰伏的怪兽。</p>

    车门打开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被推了下来。</p>

    他踉跄两步，转头看向周洞火：</p>

    “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？！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没回答，只是抬手看了看表，淡淡道：</p>

    “时间到了。”</p>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渔船上走下来两个黑影，一左一右架住张松林，拖着他往船上走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疯狂挣扎，却无济于事。</p>

    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周洞火，突然嘶吼出声：</p>

    “李远！一定是李远！”</p>

    周洞火终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</p>

    “张市长，一路顺风。”</p>

    船缓缓驶离码头，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。</p>

    海面上，漆黑一片。</p>

    冰冷的海风吹打着张松林的脸，渔船的发动机低沉地轰鸣着，船身随着波浪起伏摇晃。船上的几个人默不作声，目光冷峻地盯着他，没有丝毫犹豫。</p>

    张松林知道自己要死了。</p>

    那一刻，张松林竟然没有恐惧，反而笑了出来。</p>

    他缓缓靠在船舱的锈蚀铁壁上，脑海里突然闪回自己的一生。</p>

    从乡镇爬出来的穷小子，靠着胆识和手腕，一步步爬到副市长之位。</p>

    他在临州呼风唤雨，批条子、搞开发、圈地招商，风光无限。</p>

    他敢做事，敢担责，甚至敢直接和领导拍桌子叫板。</p>

    他自认为比那些只会“稳字当头”的守成派强百倍！</p>

    “呵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低笑一声，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人。</p>

    “是李远派你们来的，还是上面的？”</p>

    没人回答。</p>

    “算了，不重要了。”</p>

    他放松身体，眼神里没有丝毫悔意。</p>

    “我张松林这辈子，够了！”</p>

    “该拿的我拿了，该做的我做了，哪怕现在死了，也比那些庸官强！”</p>

    船舱外，海浪拍打着船体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</p>

    砰！</p>

    一声枪响，被潮水吞没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