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用尔之血，祭我亡魂

    赵轩骑在马上，静静地看着那座京观。</p>

    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没有愤怒，没有悲伤，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。</p>

    众目睽睽之下，赵轩缓缓下马，一步一步，走到了京观之前。</p>

    他伸出手，轻轻拂去一颗头骨上的沙尘。</p>

    那分明是一个孩童的头骨，很小，额骨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。</p>

    那一刻，赵轩心中所有关于权谋、关于算计、关于利益的念头，都烟消云散。</p>

    他，凉州王。</p>

    这片土地，是他的封土。</p>

    这些死去的人，是他的子民。</p>

    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愤与怒火，如同火山般，从他的胸腔深处轰然爆发！</p>

    “传令！”</p>

    他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</p>

    “全军散开。”</p>

    “收敛沿途所有骸骨。”</p>

    孟虎愣了一下，上前一步，低声道：“殿下，大军在此停留，恐有危险……”</p>

    赵轩没有回头，声音依旧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</p>

    “本王要让他们，入土为安。”</p>

    “本王要让他们知道，他们的王，来接他们回家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这是本王的凉州，本王的人，生，要活得有尊严。死，也要埋得有尊严！”</p>

    “就算尸骨无存，这片土地，也得给本王刻下他们的名字！”</p>

    他猛地转过身，目光如刀，扫过所有将士。</p>

    “从今天起，你们记住！”</p>

    “凉州军所到之处，不得再见一座京观！”</p>

    “不得再有一具同胞骸骨，曝于荒野！”</p>

    “这是本王给你们下的第一道军令！”</p>

    “谁要是做不到……”</p>

    他顿了顿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就提着自己的脑袋，来见本王！”</p>

    一万四千名将士，被他话语中那股滔天的悲愤与杀意所感染，胸中热血瞬间沸腾。</p>

    “是，王爷！”</p>

    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，紧接着，山呼海啸般的怒吼，响彻了这片死寂的戈壁。</p>

    “遵命！”</p>

    “遵命！！”</p>

    他们不再是京营兵，不再是降匪。</p>

    从这一刻起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——凉州军！</p>

    赵轩不再多言，亲手将那颗孩童的头骨抱起，走向一旁的空地。</p>

    所有士卒，无论将官，全部下马，默默地散开，开始动手。</p>

    他们用战刀，用手，小心翼翼地刨开冻土，将那一颗颗头颅，一根根白骨，从京观上取下，轻轻地放入挖好的坑中。</p>

    动作很慢，很沉重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。</p>

    马车旁，苏婉早已泣不成声，用手帕死死捂住嘴。</p>

    明月公主那张明艳的小脸上，也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恐惧的苍白。</p>

    慕容烟走下马车，她看着那个亲手搬运骸骨的背影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</p>

    她忽然明白了，这个男人为什么能收服那么多人心。</p>

    因为他，是真正把这片土地，和这片土地上的人，放在了心上。</p>

    夕阳西下，将整片戈壁染成了血色。</p>

    一座又一座新坟，出现在官道两旁。</p>

    没有墓碑，但每一个土包，都代表着一个回了家的灵魂。</p>

    当最后一捧土盖上，赵轩站直了身体。</p>

    他看着前方，那条通往凉州的漫漫长路。</p>

    斥候来报，前方每隔十里，都有一座这样的京观。</p>

    赵轩双眼微眯，面色微冷。</p>

    很好！</p>

    你们既然喜欢用人头来计数。</p>

    那本王，到时就用你们的头，来为我的子民，铺一条回家的路！</p>

    黄沙漫漫，悲风呜咽。</p>

    一万四千名士卒散布在沿途几十里广袤的戈壁上，沉默地收敛着一座座京观上同胞的骸骨。</p>

    没有人说话，只有兵器挖掘冻土的沉闷声响，和偶尔因碰到白骨而发出的、压抑的吸气声。</p>

    不久，赵轩身边，只剩下孟虎率领的一千亲卫，如同一群沉默的铁雕，护卫在四周。</p>

    就在这片肃穆而悲怆的氛围中，远方的地平线上，一团黑色的尘暴正迅速卷来。</p>

    孟虎眼神一凝，立刻喝道：“有敌情！全员戒备！”</p>

    千名亲卫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悲戚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警惕，他们迅速组成一个防御阵型，将赵轩和那几辆马车护在中央。</p>

    尘暴越来越近，马蹄声由远及近，如闷雷滚滚。</p>

    那是一支约有两千余骑的蛮族骑兵，他们衣衫杂乱，武器五花八门，但人人彪悍，马背上挂着血迹斑斑的兵刃，眼神中充满了野兽般的凶光。</p>

    他们是北夷王庭边缘的一个部落，名为“黑沙部”。</p>

    向来桀骜不驯，连北夷王室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，在这片三不管地带，更是烧杀抢掠，无恶不作。</p>

    为首的一名独眼壮汉，看到这支人数不多的队伍，和他身后那些正在挖坑的“苦力”，脸上露出了残忍而轻蔑的笑容。</p>

    他策马来到阵前，用生硬的大盛官话，嚣张地吼道：“你们这些南朝猪，在爷爷的地盘上挖什么呢？是想给你们的祖宗迁坟吗？”</p>

    他身后的蛮族骑兵发出一阵哄堂大笑，笑声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。</p>

    孟虎踏前一步，声如洪钟：“大胆！此乃大盛凉州王殿下！尔等蛮夷，还不速速下马跪拜！”</p>

    “凉州王？”那独眼龙仰头大笑，“哈哈哈！一个被赶到这不毛之地的丧家之犬，也敢称王？”</p>

    他用马鞭指了指那些正在被收敛的京观，语气愈发轻佻：“这些玩意儿，就是我们堆起来给狼吃的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们把它们收了，我们黑沙部的狼，可就要饿肚子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告诉你们，在这片地上，我们黑沙部就是规矩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南朝人，就是最低贱的奴隶！”</p>

    “现在，把你们的女人和兵器都交出来，爷爷我或许可以赏你们一个痛快！”</p>

    话音未落。</p>

    “咻——”</p>

    一道尖锐的破空声，仿佛撕裂了风的悲鸣。</p>

    赵轩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复合弓，动作快到极致，开弓、瞄准、放弦，一气呵成。</p>

    两百步开外，那名独眼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。</p>

    一支破甲箭，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入，贯穿了他的后脑！</p>

    “噗！”</p>

    一蓬血雾，在他脑后爆开。</p>

    独眼龙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秒的嚣张，身体却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，砸在地上，激起一片尘土。</p>

    全场死寂。</p>

    所有黑沙部的骑兵，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，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的首领。</p>

    赵轩缓缓放下手中的复合弓，冰冷的声音，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。</p>

    “在本王的土地上，杀本王的子民，还敢在本王面前，聒噪？”</p>

    “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用人头来彰显武勇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本王，就先从你们开始！”</p>

    “杀！”</p>

    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，一个冰冷的字，就是最直接的军令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