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可悲的愚忠

    李承风急得满头大汗，连忙道：“爹！您说什么胡话！大乾已经亡了几十年了！”</p>

    “闭嘴！”李忠厉声喝道，“我李家的男人，跪天跪地跪父母，跪的也是大乾的君王！你现在算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赵轩看着眼前这场父子反目的闹剧，淡然一笑。</p>

    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，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。</p>

    “李将军，本王很佩服你的骨气。”赵轩踱了两步，绕着李忠走了一圈，像是在欣赏一件稀有的古董。</p>

    “守着一个亡了三十年的朝廷，在一座孤城里，带着三万将士为你一个人的‘忠义’陪葬。”</p>

    “啧啧，真是感天动地。”</p>

    李忠面色一沉：“赵轩，你什么意思？”</p>

    “我什么意思？”赵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如同平地惊雷，“我的意思是，你李忠的忠义，一文不值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！”李忠气得浑身发抖，腰间的刀柄被他捏得咯咯作响。</p>

    “我来问你！”赵轩步步紧逼，目光如刀，“你忠于大乾，大乾的皇帝在哪儿？”</p>

    “他能给你一粒米，还是一支箭？”</p>

    “我再问你！你守着孤夜城，说这是大乾的疆土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可城外的百姓，说的是大盛的官话，用的是大盛的年号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所谓的疆土，除了脚下这座破城，还有哪里？”</p>

    “我最后问你！”赵轩的声音愈发凌厉，直刺人心。</p>

    “你带着三万将士，在城里杀马充饥，饿得人吃人。”</p>

    “他们跟着你，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大乾，而是因为他们把你当成能带他们活下去的希望！”</p>

    “可你呢？你为了自己青史留名的一个‘忠’字，就准备拉着他们一起死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这不叫忠义，这叫自私！”</p>

    “是拿三万条活生生的性命，给你一个人的名节当垫脚石！”</p>

    字字诛心！</p>

    李忠的脸色由红转白，又由白转青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。</p>

    他想反驳，却发现赵轩说的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把刀子，精准地捅在他最虚伪。最不愿承认的痛处。</p>

    是啊，大乾早就亡了。</p>

    他守的，不过是一个念想，一个执念。</p>

    可这个执念的代价，是三万袍泽的性命。</p>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李忠指着赵轩，嘴唇哆嗦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</p>

    赵轩冷哼一声，语气稍缓，却带着更深沉的厚重感：“李将军，本王再给你讲个道理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古人云，易姓改号，谓之亡国。”</p>

    “仁义充塞，而至于率兽食人，人将相食，谓之亡天下。”</p>

    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帐内所有面色剧变的孤夜城将领。</p>

    “你李忠守着一个亡了的朝廷，这是你的小节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可如今，草原蛮夷南下，铁蹄所至，焚我城郭，掠我子民，奴我同胞！”</p>

    “这，是要亡我华夏之‘天下’！”</p>

    “是要让我们所有人都变成猪狗，任人宰割！”</p>

    “在这种时候，你还抱着你那可悲，早已腐朽的‘亡国之忠’不放，对‘亡天下’之危视而不见！”</p>

    “你告诉我，你对得起谁？”</p>

    “对得起城外那些被蛮族屠戮的汉人百姓，还是对得起你身后这些，差点就成了蛮子锅里肉的弟兄们？”</p>

    赵轩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，振聋发聩。</p>

    李承风呆呆地看着赵轩，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崇拜。</p>

    他从未想过，有人能将家国大义，剖析得如此淋漓尽致，如此鞭辟入里。</p>

    而李忠，这位在孤城坚守了数年，被誉为“擎天玉柱”的将军，在赵轩这一番话语的冲击下，终于彻底垮了。</p>

    他那挺得笔直的脊梁，一寸寸地弯了下去。</p>

    支撑他这么多年的信念，轰然倒塌，碎成了齑粉。</p>

    “亡国……亡天下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眼神空洞。</p>

    随即……</p>

    “噗通”一声。</p>

    李忠，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。</p>

    他不是跪赵轩，而是对着帐外，那三万多名劫后余生的将士的方向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。</p>

    “弟兄们，是我李忠……对不住你们……”</p>

    这位铁石心肠的老将，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。</p>

    帐内的所有孤夜城将领，在这一刻，也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，泪流满面。</p>

    许久，李忠才缓缓站起身，他解下腰间那柄象征着主将身份的佩剑，双手捧着，走到了赵轩面前。</p>

    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，是一种心死之后的平静。</p>

    “王爷说得对，是我错了。”他咬牙道。</p>

    “我李忠，是个罪人。没脸再统领这支军队，更没脸去见大盛的青天。”</p>

    他将佩剑高高举起，递到赵轩身前。</p>

    “这三万儿郎，都是好样的。”</p>

    “从今天起，他们就托付给王爷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只有一个请求，请王爷带他们……活下去，像今天一样暴打草原蛮族，守卫我中原边疆安宁。”</p>

    赵轩没有立刻去接那把剑。</p>

    他看着李忠，问道：“那你呢？”</p>

    李忠惨然一笑：“天下之大，找个地方，了此残生吧。”</p>

    赵轩沉默片刻，终于伸出手，握住了那柄沉甸甸的佩剑。</p>

    这不仅是一把剑，更是一支百战精锐的指挥权，是一个时代旧梦的终结，和一个全新格局的开始。</p>

    “好。”赵轩点头，“本王，准了。”</p>

    李忠如释重负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，又扫视了一圈自己的老部下，猛地转身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帐篷，没有回头。</p>

    他的背影萧索，却也带着一丝解脱。</p>

    帐篷内，李承风和一众将领还跪在地上，神情复杂。</p>

    “都起来吧。”赵轩的声音传来。</p>

    众人迟疑地起身，目光汇聚在他身上，充满了敬畏迷茫，还有一丝期待。</p>

    赵轩掂了掂手中的佩剑，环视众人，朗声道：“从今日起，孤夜城守军，并入凉州军序列！”</p>

    “尔等，皆为本王麾下！”</p>

    “拜见王爷！”</p>

    以李承风为首，所有孤夜城将领，这一次，心悦诚服，单膝跪地，齐声高喝。</p>

    声震云霄。</p>

    帐外，那三万多名刚刚经历了信仰崩塌与重塑的士兵，听到这声呼喊，先是茫然，随即，眼中渐渐燃起了新的光亮。</p>

    他们，有新的王了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