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麻纸

    车窗帘已经放下来了，小小的车厢与外面隔绝，令冯采星有了些安全感。</p>

    “阿蘅。”她喊了一声，下意识摸摸藏麻纸的衣袖，“你说那人所述……是真的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秋蘅只能这么回答。</p>

    “我觉得是。哪有人为了骗人，连性命都不要了啊。”冯采星吸吸鼻子，有些想哭。</p>

    她可能被吓到了，可能不只被吓到了。</p>

    “阿蘅，官府会管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官府管过了。”</p>

    冯采星神色一震，想到了纸上那句“官官相护，逼我至此”。</p>

    秋蘅拉拉她的手：“采星，别想太多了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可是——”冯采星张张嘴，想说总要做点什么吧，最终没说出口。</p>

    就算她想做些什么，也不好把阿蘅牵扯进来。</p>

    冯采星又掀起车窗帘，向外看去。</p>

    那人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，地上一滩血迹尚无人处理，格外触目惊心。</p>

    驻足看热闹的人被驱散，又在远处聚拢，一队队巡检来来往往，神色肃穆。</p>

    冯采星突然有些反胃，忙把车窗帘放下来。</p>

    为刚刚发生的事议论纷纷的人群里，陶大三人悄悄退走，回到藏身之处。</p>

    “发什么呆？”陶大拍拍陈三的肩。</p>

    陈三脸色苍白，眼睛发红：“鹊兄弟是对的，报官没用，寄托于别人只有死路一条！”</p>

    那个人，那个汪平，他们不认识。但他们的目标都是袁贼，那就是自己人。</p>

    汪平做了他们走投无路之后打算做的事，去报官，用证据揭发袁贼的恶行。结果呢，还是靠自己一条命来引起人们的关注。</p>

    普通人的关注有用吗？</p>

    陈三把藏好的麻纸拿出来，盯着上面的字迹看。他不识字，但从旁人的议论中已经知晓这上面写了什么。</p>

    比起陈三的情绪波动，陶大看起来很平静：“所以我们更要与鹊兄弟配合好，不要意气行事。”</p>

    “嗯。”陈三重重点头。</p>

    冯采星把秋蘅送到永清伯府，直接回了家。</p>

    她以为沐浴更衣后，就洗去了外面带来的汗水与脏污，还有见到的惨象。</p>

    可是并没有。</p>

    那轻飘飘一张麻纸压在心头，如压了一块石头。</p>

    她得做点什么。</p>

    “阿蝉，叫你哥哥在外头多打听打听袁成海的事。”冯采星吩咐贴身婢女。</p>

    袁成海先是街头遇刺，后是有人拦住他当街自杀，毫无疑问成了茶馆酒肆当前的谈资。</p>

    “姑娘，外头都说袁成海在东南作恶多端，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……”婢女把兄长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给冯采星。</p>

    等与长春侯说话时，冯采星装作随意提起在街上遇到的事：“那人好惨啊。父亲，官府没有找那位袁大人问话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你打听这个干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冯采星脸色一白：“女儿一闭眼就做噩梦，好害怕。”</p>

    长春侯没有生出怀疑。</p>

    小姑娘见到那种情景，确实会害怕的。</p>

    “有御史弹劾，但那人已死，凡事要讲证据，今上派人去丰州了……”长春侯随口说了几句宽慰女儿，心中好笑。</p>

    这傻丫头以为袁成海会因此获罪不成？</p>

    袁成海深得今上信任，在东南经营多年，更是势力深厚，所谓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，结果不问可知。</p>

    “这事过几日就淡了，你不要总想着，实在害怕就让你娘带你去寺庙上个香。”</p>

    “女儿知道了。”</p>

    冯采星回到闺房，把麻纸拿出来看了又看，下了决定：“阿蝉，我记得你的字迹偏硬朗，用同样的麻纸把这上面的内容抄上十份，叫你哥哥悄悄贴到街上几处显眼的地方去……”</p>

    她亲自写有被认出的可能，而身边婢女字迹如何，纵是父母也不知道，就更不怕外人了。</p>

    是夜，街上多处墙壁贴上了写有汪平悲惨遭遇的麻纸。转日墙壁前围满了百姓指指点点，本来有些冷下去的事又被热议起来。</p>

    巡检忙着撕掉麻纸，袁家护卫更是四处逛，想要揪出贴麻纸的人。</p>

    之后几日，总有麻纸出现在各处，毁之不绝。</p>

    冯采星听说后，沉重的心情松快许多。</p>

    后来的麻纸不是她吩咐人贴的，也就是说还有不少人和她做了一样的事。</p>

    父亲说这事过几日就会淡了，这样一来，总不会那么快就被遗忘了吧？</p>

    袁成海因街上层出不穷的麻纸大为光火，先去找了巡检司，又去见薛寒。</p>

    “薛大人，这事明显是有人蓄意搅乱京城安定，挑拨人心。还望贵司多上心，把浑水摸鱼的宵小揪出来。”</p>

    比起巡检司的酒囊饭袋，袁成海觉得还是皇城司靠谱些。</p>

    而对皇城使薛寒，他也客气许多。</p>

    当然这客气是袁成海自认为，等他一走，胡四就啐了一口。</p>

    “哪来的大饼脸，做起皇城司的主了。”</p>

    薛寒嫌弃看属下一眼：“刚刚你怎么不啐他脸上？”</p>

    胡四一愣：“能啐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怎么不能，你啐了，我再命你赔罪就是了。”薛寒懒懒道。</p>

    胡四抚掌：“大人您早说啊！”</p>

    袁成海的恶行如今正被热议，而身为皇城司的一员，深知实际只会更残酷。</p>

    “今晚你就多去巡视一下。”</p>

    “大人，您还真管啊？”</p>

    薛寒一笑：“不是都找上门来了，总要给他个面子。喏，到时候把这些贴一贴，别选太显眼的地方。”</p>

    胡四接过来一看，瞪大了眼睛。</p>

    一沓麻纸，写的全是汪平的事。</p>

    “大人，这都是您写的？”</p>

    薛寒无奈看他一眼：“收缴上来的，物尽其用。”</p>

    胡四乐了：“对，物尽其用。”</p>

    当晚，秋蘅根据约定的记号去见陶大三人，街角一个转弯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胡四。</p>

    皇城司夜里巡视怎么还偷偷摸摸的？</p>

    秋蘅好奇心起，默默跟上去，就见胡四到了一处墙壁前停下，左右看一眼，飞快把纸往上一糊，之后若无其事向前走去。</p>

    贴的难道是——秋蘅心下有了猜测，走到近前，果然是写有汪平冤情的麻纸。</p>

    这大大出乎了秋蘅预料。</p>

    赶往约定之处时，秋蘅还琢磨着无意间撞破的事。</p>

    胡四如此，定是薛寒的吩咐。</p>

    皇城使薛寒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？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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