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 罪孽

    孩子啊，她的孩子。</p>

    天上的星辰落入她的怀中，她却要硬生生摔碎。</p>

    孩子的到来，让她免受惩罚，但她作为母亲，却要杀死孩子。</p>

    此生唯一的，最后的孩子……</p>

    孩子没有原罪，有罪的是她，是周景行。</p>

    她正是因为爱这个孩子，才不能够自私地把他带到世上饱受非议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心神不宁。</p>

    她既需要这个孩子保命，又不能够真正地生下。</p>

    忧虑过度，寝食难安。</p>

    她孕反严重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胃口变差。</p>

    周景行每天煮一小碗银耳雪梨汤温着。</p>

    他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吃。</p>

    她张着嘴，能多吃两口，他就心满意足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孕吐时，他跟过来陪在马桶边。</p>

    一只手握着她，另一只手拿毛巾替她擦嘴角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必须在床上躺着保胎。</p>

    因为不下床，浑身酸疼。</p>

    周景行不让护工动手，他按照按摩书上的教学，坐在床边帮她按腿。</p>

    技术不错，值得打赏两百小费。</p>

    他们关系有所缓和，秋榕榕也不再直呼其名。</p>

    她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，手指把玩着他的袖口，“哥哥，给孩子起个名字吧。”</p>

    “刚查出来，这才一个月不到，不急。”他拿下她乱玩的手，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想给孩子起的名字。</p>

    “起一个男孩名，一个女孩名。”她慢悠悠地说着，她得让他对这个不可能出现的孩子产生感情。</p>

    甜蜜的毒药，外面裹着糖霜。</p>

    周景行低头看她，她没有生存危机的时候，慵懒又美丽，她一直在避免和他视线接触，以防止他看见她时不时流露出的哀伤。</p>

    他不能太纵容她。</p>

    她看似温顺无害，其实心里日日夜夜期盼他恶有恶报。</p>

    他不会让她如愿。</p>

    她没有亲手决定报应的能力。</p>

    这个世界是强者主宰的世界。</p>

    她是弱者。</p>

    见周景行不说话，秋榕榕继续说道：“那就先取一个中性的小名，男孩女孩都可以叫呦呦，呦呦鹿鸣，食野之苹。等孩子下来，跟着你姓周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我不姓周。”周景行的睫毛轻轻颤了颤，别来目光，“等你胎像稳一些，江无渡会帮你检查孩子的性别，到时候再决定孩子的名字。”</p>

    秋榕榕“嗯”了声。</p>

    他伸出一只手，帮她轻按太阳穴。</p>

    “医生说你忧思过重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是开心。”秋榕榕闭上眼睛。</p>

    周景行知道，秋榕榕不开心，这个孩子的到来，令她感到欣喜，又令她感到惶恐。</p>

    她喜欢小孩，却又不能喜欢上和他的小孩。</p>

    她在利用这个孩子保命，所以良心受到谴责。</p>

    周景行觉得好笑，仅仅是到这个地步，她的良心就会受到谴责，看来她真的一点坏事都做不了。</p>

    她的父母穷凶极恶，为了一尊翡翠玉佛，连对他孕期的母亲都能下得了手。</p>

    一场大火，烧死那么多人。</p>

    里面又有多少个孩子？多少个母亲？</p>

    他们忏悔了吗！</p>

    假惺惺地求神拜佛，拿出钱来做慈善，这可算不上忏悔。</p>

    真正的孽债要用血泪来偿还。</p>

    父母邪恶，生出的孩子，却教育都没有一丝坏心。</p>

    稀奇，连周景行都觉得，秋榕榕这样的人存在真稀奇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原本准备和周阿姨搭上线后，就借沈砚川或江无渡的手摔倒。</p>

    时间要在怀孕的三个月以内，这个时期的孩子最不稳，她身体素质也是极差，摔一下，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。</p>

    这样做，既可以挑拨他们和周景行的关系，又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。</p>

    周景行是警告过她，孩子如果没有了，她就和孩子一起死。</p>

    那如果这个孩子是被他的同伴害死的呢？</p>

    为了保证自己安全，让周景行违背之前所说的双死，秋榕榕还需要给自己再加一层筹码。</p>

    那就是周阿姨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身上有周阿姨想要的关于翡翠玉佛的秘密。</p>

    她需要让他们知道，自己身上还有利用价值。</p>

    这样才不会被处死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这两天像是和周景行表忠心，一直催促他们想好计策，她愿意配合他们和周阿姨见面。</p>

    这条路，是秋榕榕的生路。</p>

    但秋榕榕夜夜惊梦。</p>

    在梦里，她总是听见婴儿的啼哭声，她看见流产出来的小孩，已经长出小手小脚。</p>

    医生用钳子扯断胎儿的四肢，夹碎头颅，从她的身体里拿出来，然后再拼凑完整，以防止还有碎片残留在他的身体里。</p>

    被重新拼凑的孩子朝着她爬过来。</p>

    伸出手叫她“妈妈”。</p>

    转眼间，她又梦到浑身是血窟窿的周阿姨。</p>

    周阿姨双手掐着她的脖子，质问她：“你为什么要害我？我救你上船，帮你逃跑，你却为了自己活命要把我置于危险的境地，你不得好死！”</p>

    不得好死。</p>

    不得好死！</p>

    周阿姨狰狞的面孔在灰雾里消散。</p>

    她又看见周景行拿着刀柄，刀柄又冷又硬，夺走了她少女时期对爱情所有的旖旎幻梦。</p>

    后来又变成了更恐怖的枪管。</p>

    她从不敢去细想那些夜晚发生的事情。</p>

    只能全部藏起来。</p>

    把所有的记忆折叠，压了又压。</p>

    只要不展开去想，痛苦就不会那么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。</p>

    她还梦见自己的头颅泡在福尔马林里，江无渡隔着玻璃罩子和她说话。</p>

    梦见沈砚川镜片下冷酷的双眼。</p>

    他手下的一颗枪子，就是一条人命。</p>

    无论她怎么跪地求饶，都无法保下那些人的性命。</p>

    血债累累。</p>

    都是血。</p>

    到处都是尸体！</p>

    他可以前一秒还笑着和她说话，下一秒就用牙签戳穿她的手指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在梦里，看见自己成为尸体的一员。</p>

    她猛然惊醒。</p>

    下身一片潮湿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想伸手去摸，但是他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床头。</p>

    之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手铐，因为她怀孕，他怕她做出伤害小孩的事情，又重新用上手铐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噩梦惊醒后大喘气，动作太大，惊醒周景行。</p>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</p>

    “做噩梦尿床了。”</p>

    周景行把被子掀开，用手一摸。</p>

    手上的，是鲜红的血液。</p>

    秋榕榕也看到了血。</p>

    她悲从中来，“不是我……我有好好养胎的，每天都按时吃药……”</p>

    秋榕榕六神无主，不能走，还没搭上周阿姨那条线，孩子不能走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