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拜师

    想到高侍郎与高氏一族，陈砚垂下眸子，低声道：“弟子明白了。”</p>

    周举人说得对，连朝局都不知道，就贸然站队，无异于找死。</p>

    是他错了。</p>

    杨夫子无法参加科考，只能一心教导学生，倒是比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先生更适合他。</p>

    再者，能让周举人如此推崇，杨夫子的才学肯定是很好的，能跟着这样的制艺先生，已经是他的幸运了。</p>

    马车到杨夫子院外，周荣就领着二人下了马车，步行到院子门口。</p>

    杨夫子的家与附近的村野民居没有什么不同，篱笆围了个不大的院子，养了三四只鸡，院子里三间年代久远的青砖大瓦房，墙壁堆放着满堆的柴火。</p>

    东南角是座低矮的土胚房，有残破了一角的烟囱，想来是厨房了。</p>

    周举人朗声道：“杨夫子在家吗？”</p>

    正屋的门被推开，一个穿着布衣，脚踩草鞋的男子走了出来。</p>

    男子面阔脸方，发须花白，身形瘦削，往院子里一站，就让陈砚想起陶渊明那句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”。</p>

    杨夫子戴上草帽，道：“正值春耕，我实在忙碌，若他们二人愿意，就随我一同下地吧。”</p>

    陈砚和周继白就这般跟着杨夫子下了水田。</p>

    杨夫子的水田已经犁好，他下了水田就自顾自地插秧。</p>

    周举人边撸裤腿边对两人道：“插秧也该如写字般，每一株都要认真。”</p>

    陈砚和周既白应下，各自撸起裤腿和袖子下了水田。</p>

    脚踩在松软的泥地里，弯腰将秧苗插到泥里，后退，再插第二株，如此反复，将一列插完，再插第二列。</p>

    人要一直弯腰，腰酸疼得厉害，好在这一次没有蚂蟥咬人。</p>

    等一块水田忙完，已经到了傍晚。</p>

    陈砚只觉得腰酸疼得仿佛要断了，杨夫子请他们几人喝了水，并未提收徒之事就将他们打发了。</p>

    上了马车，周举人直接缩着脚躺在马车上，一脸的生无可恋。</p>

    陈砚和周既白也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，靠着马车闭目养神。</p>

    回到陈家，柳氏拿了热水和布巾帮他敷胳膊腿，心疼道：“在家都没让你下地干活，去别家反而要干活。”</p>

    不是自已孩子就不心疼。</p>

    陈砚道：“这是杨夫子对我们的考验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也不能这么折腾人，咱不跟他学了，找个书院，让正经先生教你。”</p>

    柳氏这话让陈砚心里热帖。</p>

    一旁同样在泡脚的陈得寿道：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，既是周举人举荐，肯定有大学问，书院比不了的。”</p>

    柳氏再心疼，也不能阻拦第二天陈砚再次去杨夫子家干活。</p>

    上了马车才发觉周举人不在，陈砚问周既白，周既白道：“在家躺着，下不了床了。”</p>

    陈砚：“……”</p>

    有了功名真好，不用受这些苦。</p>

    第二天换了块田插秧，中午只吃了自已从家里带来的饼子，到傍晚回家时，陈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，再一看周既白，也是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。</p>

    两人对视，倒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。</p>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里，两人天天去帮杨夫子干活，从插秧到种玉米，种大豆。</p>

    陈砚和周既白被晒得黝黑，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，从累得说不出话，到如今在车上还能闲聊，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有多强。</p>

    一个月后，周举人终于再次来到杨夫子家：“那两孩子表现如何？”</p>

    杨夫子难得笑了笑：“两人吃得了苦，有恒心有毅力，且并不偷奸耍滑，很不错，这两弟子我收下了。”</p>

    每日送走陈砚两人后，杨夫子会将两人所干的活儿检查一遍。</p>

    譬如那水田插秧，一开始两人插秧歪歪扭扭，并不能成直线，且稀疏密实不均，显然是在家里没下地干过活。</p>

    后面两人插秧渐渐成了直线，秧苗也分布均匀，可见是在认真干活，没有丝毫敷衍。</p>

    再到种玉米，锄地、打陇等，都能看清到进步，可见是踏实能吃苦的。</p>

    读书一途，要有天资，更要勤奋有毅力。</p>

    周举人起身，无比郑重地朝着杨夫子拱手作揖：“我就将他们二人托付给杨夫子了！”</p>

    杨夫子叹息一声：“你不过高氏族学一位夫子，想退还来得及，又何必如此执着？”</p>

    “当年我爹娘去世，家中资产均被同族侵占，我交不起束脩，险些弃学，是高夫子怜惜，找高家免了我束脩，高夫子更是每月自掏腰包买笔墨纸张于我，供我吃食，才有了如今的我。我承恩高氏，又如何能退？”</p>

    见周举人神色平和，杨夫子就知自已劝不动，只能深深叹息。</p>

    当年他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如今又如何能劝得动周荣？</p>

    “他们二人我会好生教导。”</p>

    杨夫子这就是做了承诺。</p>

    周举人笑道：“那我就提前恭喜你收了两位好弟子，我那独子天资不输我，养子无论记性还是悟性都是我生平所见最高之人，要不是我无力护着他们，定是舍不得交给你的。”</p>

    杨夫子惊诧。</p>

    他是知道周荣的性子，面上虽平和，实际很清高，普通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。</p>

    这俩孩子竟然能被他如此推崇？</p>

    ……</p>

    从这一天起，陈砚和周既白正式拜入杨夫子门下。</p>

    因着杨夫子家离两人的家颇远，为了避免每日来回太耽搁时间，两人住进了杨夫子家。</p>

    等真正跟杨夫子读书，陈砚才知道周荣为何一定要他们拜入杨夫子门下。</p>

    杨夫子满腹才学，上课时能旁征博引，加以各种典故穿插，课堂可谓妙趣横生，陈砚听得津津有味，丝毫不觉得枯燥。</p>

    杨夫子也是真正爱书之人，陈砚和周既白写过字的纸是不让丢的，要收拾规放到书架上。</p>

    用他的话说，写过字的纸就染上了文气，也是他们的努力，要堆起来，好时时提醒自已做了哪些努力。</p>

    上了几天课，杨夫子对两人有了大致了解。</p>

    陈砚悟性高，记性也好，已通读四书，但文章匠气极重。若不是杨夫子盯着他写出来的，怕是要以为他找人代写的。</p>

    不过能在如此幼龄就能将文章写得端正，已实属不易，杨夫子并不苛责，而是随意指出一字，让陈砚将相关的诗词尽数找出背下。</p>

    周既白只学了《论语》、《中庸》，杨夫子见他学得很扎实，已经开始教他《孟子》。</p>

    在杨夫子家中读书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极快，直到半年后的一天，周家的小厮冲进院子打破了平静。</p>

    周荣被下了大狱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