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1章 权力是个沼泽地

    松林县一中的校门口，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起，成群的学生蜂拥而出。</p>

    郑仪站在校外的梧桐树下，安静地望着校门方向。</p>

    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风衣，身形挺拔，在暮色中显得格格不入，却又莫名契合这所承载了他青春记忆的校园。</p>

    不一会儿，郑浩出现在人群中。</p>

    他穿着略显宽大的校服，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，低头快步走着，似乎急切地想要回家。和其他吵嚷的学生不同，郑浩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默。</p>

    “小浩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出声，语气温和但不容忽视。</p>

    郑浩猛地抬头，目光寻找声音的来源，在看到郑仪的一瞬间愣住了。</p>

    他嘴唇微微张开，表情从惊愕慢慢变成惊喜：</p>

    “哥？！”</p>

    他迅速跑过来，眼睛亮了起来：</p>

    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</p>

    “请假回来看看爸妈，顺便接你放学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伸手接过他的书包，熟练地掂了掂。</p>

    “这么沉，装了砖头？”</p>

    郑浩挠挠头，笑了笑：</p>

    “都是复习资料，快高考了，作业多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没再多说什么，微微点头：</p>

    “走吧，回家。”</p>

    两人并肩走在松林县熟悉的街道上，郑浩时不时瞥向郑仪，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崇拜和紧张。</p>

    “最近学习怎么样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问道。</p>

    “还行，一模考了年级第九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低声回答。</p>

    “班主任说我发挥稳定的话，能冲个985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轻轻”嗯”了一声：</p>

    “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想考政法大学，像你一样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脚步微顿，侧头看了郑浩一眼：</p>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郑浩抿了抿唇：</p>

    “哥，你……一直是我的目标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注视着弟弟，没有立即回应。</p>

    他知道郑浩从小就崇拜自己。</p>

    在他考入政法大学后，父亲在家里的墙上钉了一张中国地图，用红笔将学校所在的城市圈了又圈。</p>

    而郑浩在那之后的每个寒暑假，都会偷偷翻看他的教材和笔记，试图理解那些晦涩的政治理论和法律条文。</p>

    “你不用像我一样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终于开口。</p>

    “政法这条路没那么容易走。你应该选自己真正喜欢的专业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低下头，踢了一颗石子：</p>

    “可我想帮你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眼神微动：</p>

    “帮我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郑浩犹豫了一下，像在组织语言：</p>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在省里很忙，做的事也很重要……如果我也学法律，以后至少能成为你的助力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注视着郑浩倔强的侧脸，忽然意识到，他的弟弟已经长大了。</p>

    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父母背后怯生生看着他的小孩，而是一个有了明确目标、甚至想要分担他责任的少年。</p>

    但郑仪比谁都清楚——这条路不适合郑浩。</p>

    郑仪停下脚步，站在夕阳的光影里，深深望向了弟弟年轻的面庞。</p>

    他想起自己前世三十多岁时的模样——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，始终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科员，每天小心翼翼地在各种关系网中挣扎，最终在一次人事调整中被调去了边缘部门，前途黯淡。</p>

    而重生后的这一世，他虽然掌握了先机，却也如履薄冰，在权力的暗流中几度险些翻船。</p>

    去年的那场“车祸”，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，恐怕早已经成为一次真正的意外。</p>

    郑仪将手轻轻搭在郑浩的肩上，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：</p>

    “小浩，这条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张了张嘴，想要反驳，郑仪却继续道：</p>

    “你觉得考上名校，读了政法，就能顺风顺水？以我现在的地位，确实能帮助你许多，但事情永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美好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</p>

    郑浩一时语塞。</p>

    “权力是个沼泽地，一脚踩进去，可能就再也抽不出身了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的声音很平静，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现实感。</p>

    “我走到今天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，有时候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。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，但我不会让你也跳进来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怔怔地看着他：</p>

    “哥，你不信任我的能力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深深看了郑浩一眼，目光沉静而深邃。</p>

    他微微抬头，望着松林县远处的天际线，似乎在回忆什么，最终还是缓缓开口：</p>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不信任你的能力，而是因为，权力这东西，从来不是用来帮谁的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怔住了。</p>

    “如果你要走这条路，那就记住一点，不要把‘帮我’挂在嘴边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的声音低沉而坚定。</p>

    “权力不是工具，不是为了帮某个人、某个家庭、某个圈子。你拿起来的每一份权力，都意味着责任。”</p>

    他的目光落在郑浩身上：</p>

    “你能承担多大的责任，才能拥有多大的权力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微微攥紧了拳头：</p>

    “我只是觉得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你觉得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淡淡问道。</p>

    “觉得有了权力就能保护家人？能改变命运？能让别人看得起我们？”</p>

    郑浩没有回答，但他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。</p>

    郑仪轻轻摇头：</p>

    “当你真的走进这个体系，才会明白，权力不是用来改变自己人生的筹码，它是用来改变别人的生活的。”</p>

    “那哥你呢？”</p>

    郑浩突然问道：</p>

    “你能做到完全不为私利吗？”</p>

    这个问题很尖锐，但郑仪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。</p>

    他直视弟弟的眼睛：</p>

    “我做不到完全无私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但我可以做到，永远不让私利凌驾于公权之上。”</p>

    “你可以学政法，可以考公务员，甚至可以进入更高的位置。”</p>

    郑仪的声音平静而严肃。</p>

    “但别想着靠我，也别想着能替我分担什么。这条路，你得自己走，自己担。”</p>

    “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进这个大门。”</p>

    “我希望你能记住，你不是为了郑仪而来，而是为了那些信任你的人民而来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久久说不出话，只是沉默地跟在郑仪身后，最终，郑浩低声问了一句：</p>

    “哥，你后悔吗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停下脚步，回头看着弟弟。</p>

    他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抬头望向远处松林县一中的教学楼，那里亮着几间高三教室的灯光，那是晚自习的学生们在奋战。</p>

    他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样，在同样的教室里，点着台灯熬夜做题，只为了一个走出去的机会。</p>

    “后悔？”</p>

    郑仪轻轻摇头。</p>

    “走到我这个位置，已经不能谈后悔了。”</p>

    郑浩似懂非懂地看着他。</p>

    郑仪没有再解释，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：</p>

    “走吧，先去吃饭。”</p>